看到她醒来,他似乎也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清寒的大脑,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开始了疯狂的运转。
他救了我。这是第一个结论。
他为什么救我?这是紧随而至的、最致命的问题。
同为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苏清寒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每一次援手,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是天机阁的人,而她是六扇门的人。他此刻的“善意”,会不会是一种更高级的“审讯”?用救命之恩来瓦解她的心防,套取她的秘密?
这碗黑乎乎的汤药,真的是药吗?还是某种能让人神志不清的毒物?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作为六扇门最顶尖的“内探”,怀疑和警惕是她赖以生存的本能。在情况未明之前,她绝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身份不明、意图不明的刺客手上。
她的右手,在粗布被子的掩盖下,悄悄地、一寸寸地向腰间摸去。
那里,缝制着一个极其隐秘的暗袋。暗袋里,藏着她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防身武器——三寸钉。
这不是普通的钢钉,而是六
扇门秘制的破甲利器。以特殊手法弹出,三尺之内,可破护体真气,见血封喉。这是她的师父铁无情亲手教给她的保命绝技,非生死关头,绝不动用。
而现在,就是生死关头。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内力更是涓滴不剩。
但是,她与沈夜的距离,不到三尺。
他正半跪着,胸口要害大开,毫无防备。
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暗袋的边缘。那冰冷的、熟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只要再给她一息的时间,她就能取出钢钉,让他为自己的“伪善”付出代价。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挑开暗袋缝线的那一刻,山谷中那血腥的一幕,却不受控制地再次冲入她的脑海。
她清晰地记起,他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挡在她身前。那些原本射向她的箭矢,被他用剑一一格开。一把劈向她面门的钢刀,被他用手臂硬生生挡下,鲜血飞溅……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那并不算魁梧的身躯,却为她撑起了一片绝对安全的空间。那份决绝和悍不畏死,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一个想害你的人,会用自己的命去救你吗?
苏清寒的心,乱了。
理智告诉她,必须动手,这是唯一的生机。
情感却在嘶吼,阻止她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她的手,停住了。指尖下的暗袋,变得滚烫,仿佛在灼烧她的皮肤。
沈夜并不知道她内心这番天人交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睁开眼,看着她眼中瞬间闪过的迷茫、警惕、杀意,再到此刻的挣扎与混乱。
他看不懂那么复杂的情绪,但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杀气。
他知道,她在怀疑他。
这很正常。一个刺客,不应该相信任何人。这是天机阁教给他的第一课,想必,幽泉也是如此。
他没有出声解释,因为他本就不善言辞。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因为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股冲动的来源。
他只是默默地收回了那只拿着木勺的手,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矮凳上。动作很轻,却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声,也彻底惊醒了苏清寒。
她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看着沈夜,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但那股呼之欲出的杀意,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需要一个解释。
“你……”她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只说出一个字,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她蹙紧了眉头。
沈夜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不要乱动,想告诉她这药是他跑了十几里山路、在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郎中那里求来的。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最生硬、最冰冷的命令。
“你醒了。”
他开口了,声音同样沙哑,带着一种宿醉般的疲惫。他将那碗已经微凉的药端起来,重新递到她面前,却不再试图喂她,只是冷冷地说道:
“你若不想死,就把它喝了。”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苏清寒愣住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他或许会花言巧语地哄骗她,或许会冷笑着揭穿她的伪装,甚至可能会直接用武力逼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