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天机阁训练出的理智，都在催促他立刻处理自己的伤口。
然而，他只是喘息了片刻，便将目光投向了身边静静躺着的苏清寒。
她比自己更脆弱。
她之前就受了伤，内力耗尽，又受了惊吓，此刻昏迷不醒，就像一只毫无防备的羔羊。若是在这阴冷的山洞里染上风寒，后果不堪设想。
沈夜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和一小块用油布包好
的火绒。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必备之物。在山洞里寻了些还算干燥的枯枝败叶，他熟练地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瞬间驱散了洞内的黑暗与阴冷，也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火焰跳动，光影摇曳。苏清寒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头紧紧蹙着，似乎在梦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沈夜凝视着她的脸，心中那片被《无光心经》压制了十余年的、冰封的湖面，正悄然裂开一道道缝隙。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她肩上和手臂上的衣料，那里有之前被兵士砍伤的几道口子。所幸都不算太深，只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周围已经有些红肿。
最麻烦的，是她最后中的刀伤。虽然裂口不大，但伤口处理得相当粗糙，此刻正有发炎的迹象。
沈夜从贴身的行囊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这是天机阁特供的顶级金疮药“九凝膏”，有生肌止血、祛腐消炎的奇效。这种药膏，即便是天机阁的王牌刺客，每年也只能领到一小瓶，珍贵无比，是用来保命的东西。
他没有丝毫犹豫，拧开瓶盖，用一根干净的树枝，小心地挑出一些药膏，轻轻地、均匀地涂抹在苏清寒的每一处伤口上。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刺客。那双能在一刹那间精准地切开敌人咽喉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虔诚。
当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时，一股奇异的电流，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全身。沈夜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都漏掉了一拍。
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他的人生，只有冰冷的剑，和更冰冷的尸体。
而她的肌肤，柔软、细腻，带着一种属于生命的脆弱与温热。这种触感，比他身上任何一处伤口的疼痛，都要来得更加鲜明，更加深刻。
他慌乱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洞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火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他那张清俊脸上罕见的、一闪而过的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在救人，和任务中的伪装、潜入、刺杀一样，都只是一种必要的行为。
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重新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愈发轻柔。他为她处理好所有的外伤，又从自己早已被血浸湿的内衫上，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仔细地为她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轻轻地盖在苏清寒的身上。深秋的山洞，夜里寒气极重，她此刻身体虚弱，万万不能再着凉。
看着被自己的外袍包裹住的苏清寒，蜷缩在火堆旁，呼吸渐渐平稳，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沈夜那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地落了地。
他成功了。
他把她救出来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疲惫感，如同山崩海啸般，同时向他袭来。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精力去关注自己的伤势。
低头看去，景象惨不忍睹。
左臂那道被短刀贯穿的伤口，因为之前的剧烈搏杀，早已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右肩上，被长刀砍出的口子火辣辣地疼。而后背，更是不知被划了多少道伤。
最致命的，是后肩和左大腿上的两支箭。
箭矢还深深地嵌在血肉里，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神经，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鲜血，早已将他青黑色的劲装染成了暗沉的紫黑色，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他知道，必须立刻把箭拔出来。否则，一旦伤口彻底感染，他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先看向自己大腿上的那支箭。他伸出手，握住箭杆，试图将其拔出。
“嗬……”
剧痛瞬间让他倒抽一口凉气，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一瞬间的剧痛抽空了。汗水，从他的额头、鼻尖、后背疯狂地涌出，瞬间浸湿了衣衫。
不行，箭上有倒钩。
硬拔，只会带下大块的血肉，造成二次撕裂，到时候血流不止，死得更快。
必须先割开伤口周围的皮肉，再将箭头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