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镶月大感兴趣,问道:“钟声真的能消除烦恼吗?”
方丈道:“那是自然。佛家讲‘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普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便是说钟声可使人心灵宁静、安详,跳出凡尘之外的意思。”
骆孤云道:“寒山寺的钟声历史悠久,一直便是这口铜钟所鸣么?”方丈摇头:“非也。我们平常鸣钟,是由四个沙弥合力撞击后院悬挂的那口明代所制,重达两吨的铸铁大钟,方圆十几里都可以听闻。此铜钟乃三十多年前日本友人所赠,声音不够洪亮,悬挂此处只是用作摆设,并未曾真正使用过。”
萧镶月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铜杵,试着轻轻敲击两下,清脆悦耳,余音冉冉,觉得煞是好听,更是来了兴致。细品着刚才方丈说的“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普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微微凝神,俊逸的身姿立于钟下,不紧不慢地敲打起来。
萧镶月敲击的钟声,初听与普通钟声无异,质朴单调,细听又带着点高低不同的节奏和韵律。悠悠钟响,仿佛与天地共鸣,山水相和,在人与物间交融,心与心间呼应,声声叩击心魄,深沉,绵长,令人震撼不已。
此时已至下午,太阳斜斜地落在廊下,疏影细碎,映着他俊逸的身影,给人以飘然出尘的感觉,叫人望之忘俗。
寺里的僧众听闻钟声,纷纷围坐在大殿前的青石板地上,口宣佛号,诵唱经文。梵音清韵,与这深山古刹的山川,雨露,阳光融为一体,恍如跨越千年的慈悲呢喃,轻柔拂过每个人的心头,将尘世喧嚣一一荡尽。
不知过了多久,钟声停歇。朗朗的诵经声渐低,众人尚沉浸在这恍如天籁的音律余韵中,灵魂仿佛被清透的梵音洗涤,在超然之境间感悟到禅意的深邃。
能净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悟性高绝,通慧剔透,老衲今日受教了。闻此钟声当抵清修三年。”
骆孤云缚手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廊下清隽的身影,眼底深情流转,溢满欣赏赞叹。
萧镶月放下铜杵,灵动慧诘的眸子看向他,有些羞赧地笑道:“云哥哥,月儿一时忘情,耽误了时间,怕孙大哥和二哥他们等急了,咱们快往回吧。”骆孤云道:“无妨,难得今儿兴致好,哥哥便再陪月儿走走。”
一众僧侣簇拥着俩人,送出山门。能净方丈看向萧镶月,眼神深邃:“小施主缘法匪浅,离别在即,赠您‘藏拙’二字,愿佛祖保佑施主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骆孤云驻足,若有所思道:“方丈此言怎讲?”
能净道:“贪嗔痴念乃人之本性,譬如一块绝世美玉,展现在世人面前,必会引得人人垂涎,蜂拥争抢,得失皆疯狂。唯有掩其光华,用晦而明,才能得保平安。”
骆孤云听得不住点头,深以为然。回想从离开李庄以来月儿遭受的种种磨难,可不都是因其光芒太甚,惹得世人疯狂追逐么?当即郑重作揖道:“方丈这‘藏拙’二字,如醍醐灌顶,可值千金......孤云谢过。”安排随行的副官,捐赠十万块大洋,用于修缮庙宇。
能净方丈喜道:“适逢乱世,寒寺门庭冷落,香火稀少,僧侣衣食无着,寺内殿宇大都年久失修。施主这雪中送碳之恩,我寺僧众感铭在心。”稍顿又道:“将军大恩无以为
报,鄙寺便将后山的八角亭更名为云月亭,以彰显两位施主乐善好施之德。”
离了众人,萧镶月小声嘟哝道:“云哥哥这顺便上柱香,可破费大了!”骆孤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调侃道:“月儿这是心疼哥哥的银钱了?很有点小媳妇勤俭持家的味道嘛......”萧镶月瞪他一眼,道:“如今军中开支巨大,听二哥说又要筹建工厂,办学修路,云哥哥这样随意挥霍银钱,可是不该!”骆孤云正色道:“就凭这‘藏拙’二字,便值这些。若真能得保月儿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别说万金,就算是倾尽所有,哥哥也在所不惜。”
专列到达上海刚好是清晨。从车站回到公馆还得一个小时,骆孤云特意在餐车亲手做了虾肉馄饨,俩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嘴,在火车上吃了个浓情蜜意的早餐。
艾克也乘专列一起回到上海。卢汉坤带着电影公司的几个高层前来迎接。不知为何,他眉宇间似有些忧虑,见到专列上一行几十人鱼贯走出站台,骆孤云和萧镶月并肩谈笑着,神色如常,才仿佛舒了一口气。
一溜的福特轿车停在出站口。卫兵拉开车门,骆孤云牵起萧镶月的手,正要上车。不远处传来报童清脆的叫卖声:“卖报卖报!特大新闻!著名音乐家萧镶月公子与前督军之孙何其笙关系暧昧,共度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