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沉吟:“以月儿在音乐上的才华,去那高等学堂做教授都绰绰有余,历练一下也无不可。只是月儿身子弱,要来回奔波,恐有不妥。”
谢校长忙道:“音乐不是主科,每礼拜只上两次课。可雇辆马车代步,费用由学校支付。”
春妹爽利地道:“我家小少爷岂会差了那点车马费?要不先问问月儿的意思,若他愿去,就安排几个护庄队的弟兄,专门负责接送。”
程晋已是护庄队的副头领,听说萧镶月要去县城教书,很不放心,要亲自驾车接送。萧镶月觉得骑马有趣,跟着他学了几天,勉强能骑了,正在兴头上,便骑着进进出出。程晋无法,只得挑了护庄队的黑柱和阿峰两个小伙子,负责贴身保护。黑柱大名叫邓少柱,是板凳爹的堂弟,因皮肤黝黑,大家都叫他黑柱,憨厚老实,却天生是个习武的料,在护庄队的比武中经常拔得头筹。阿峰名叫陈峰,乃附近陈家庄师塾陈老先生的三儿子,办事老道,颇为机灵,又识得字。俩人都是极可靠的,每次将萧镶月护送到学校,不待下课便早早在校门口候着,生怕有个闪失。
县城小学有学生两三百名,通共只有九个教员,谢富生虽是校长,也兼着好几个班的国文课。起先大家对萧镶月并不看好,见他上个课还要人接送,分
明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只是长了副好皮囊罢了。
萧镶月不懂得别人怎么看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方法上课。他的音乐课活泼有趣,并不因循守旧,按着死板的音乐教材来教。乡下的孩子普遍读书晚,有些学生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小先生很有亲和力。他把西院的乐器搬了好些去学校,逐一讲解演奏给学生听。孩子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眼界大开。还就地取材,用川西常见的竹子,教学生自己制作一些简单的乐器,竹节削成快板,竹枝制成竹笛。将生活中的趣事编成快板说唱,感受音乐带来的美好。努力在学生心中播下喜爱音乐,懂得欣赏音乐的种子。一段时间下来,萧镶月的音乐课深受学生喜爱,连最腼腆的孩子都敢开口大声唱歌。同学们也喜欢这个好看又随和的小先生,下课时间都有不少孩子缠着他嬉笑唱闹。中秋的时候,县里搞了个庆典活动,萧镶月组织学生表演大合唱和竹笛合奏,广受好评。省里来的官员大力夸赞庐陵县教育搞得好。谢校长脸上有光,更觉着自己是慧眼识人的伯乐,萧镶月就是那千里马。
教员里有个郑姑娘,省城女子师范毕业,年方十九。对萧镶月很是倾慕,既喜欢他的样貌,又欣赏他的才华。觉得自己虽大着几岁,既是真爱,年龄便不是距离。大着胆子写了封情书,亲手绘制了一幅鸳鸯戏水图,瞅了个机会,压在他讲台下面。萧镶月瞧到图,也知是怎么回事,那信便拆也没拆,原封退回给郑姑娘,并说明自己已经订亲了,不能收姑娘这些东西。
郑姑娘有个追求者,是城中富商关家的三公子,人称关三少。这信不知怎的落到了他手里。关三少醋意横生。这天,在学校门口堵着刚下课的萧镶月质问。刚巧黑柱和阿峰来接人,远远瞧见有个男子凶巴巴地对着他。拍马上前,听见那男人在说什么勾引,不要脸之类的话。当下大怒,一顿拳打脚踢,揍得关三少倒地不起,才犹不解恨地护着人离去。回去后又把那人如何欺负小少爷,小少爷如何吓得脸色惨白,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程晋听说有人欺负萧镶月,当即炸了毛。少爷临走的时候吩咐要看顾好月儿,如今竟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那还了得。
关三少挨了揍,回去一打听,才知道得罪了李庄的小少爷,吓得不轻。李庄的护庄队威名赫赫,那是官府都要求着办事的主,如何得罪得起?又打听到头领之一是城中药房掌柜的儿子,便备了厚礼,想走程掌柜的门路,赔礼道歉,揭过此事。程晋正在气头上,哪管这些,把那礼物通通乱扔出去,只说让对方好好等着。
学校放了寒假。萧镶月左手抱着一摞书,右手拿着小提琴,走到校门口。早已等候在此的黑柱和阿峰迎上去。黑柱接过东西,阿峰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萧镶月眉头一皱,眼睛瞪大:“真的?”咬咬下唇,跺脚道:“走,去寻芳阁!”
程晋为人聪明机灵,对朋友义气,办事利落。却是有些风流浪荡。十六岁上,家里就给他订下了比他大三岁的表姐这门亲事。表姐温柔贤惠,一心等着过门。不知为何,他却是很不满意,婚期一拖再拖,还成日眠花宿柳,流连青楼楚馆。庐陵县城大一点的妓院寻芳阁、万春楼,都有他相好的。中秋的时候两个姑娘为着争宠,当街大打出手,闹得满城风雨。表姐羞愤不已,不堪受辱,上吊自杀,幸亏被及时救下。程掌柜为此气得吐血,找春妹拿主意,要惩治这个孽子。春妹邀了族中长辈作证,让程晋当着众人的面给表姐赔礼道歉,在祠堂立誓,不再荒唐,好好和表姐过日子,才算平息风波。当时萧镶月也在场,以为他真的痛改前非了,没想到这才过了两个月,便又去那青楼寻花问柳。当下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