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镶月践行哥哥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的诺言。骆孤云书画皆绝,他自己的字写得难看。在酒庄劳作之余,便要拜骆孤云为师,好好练练字。可骆孤云不是个好老师,把着他的手写字,总是心猿意马,不是咬耳垂,就是挠胳肢窝,想起小时候月儿在背上捉弄他,更是存心报复,一下把手伸进裤裆里,一下用硬邦邦的弟弟抵着人。常常是字没写几个,就开始嬉笑打闹,弄得一屋子的墨渍狼藉......
转眼圣诞节将至,这日俩人又在书房上演同样的戏码。隔壁电话铃响,大雪来报,说是孙大爹打来的。
骆孤云拿起电话,问大哥可好?在巴塞罗那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告诉他为着春节亲戚朋友们要来,这两个月又新建了数栋小楼,好在木制建筑修起来快,也不影响环境......孙牧连连说好,又让月儿接电话,说有事予他交待。
萧镶月接过电话,孙牧道:“西班牙的流感十分严重,有扩散到整个欧洲的趋势,月儿要务必小心。”萧镶月愉快地道:“大哥放心,月儿哪里也不去!咱们酒庄如此偏僻,流感传不到这里......”又道,“若大哥西班牙的工作结束得晚,就不用回纽约了,干脆直接来酒庄与大嫂和小煦小熙会合。”孙牧连连答应,再三叮嘱他注意身体,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又让骆孤云接电话,嘱咐他照顾好月儿。
骆孤云道:“怎么大哥的声音听着有点小,是信号弱么?”孙牧道:“我在巴塞罗那乡下,可能线路不太好,三弟和月儿保重。”挂了电话。
两天后的黄昏。
萧镶月带着众人在酒窖装瓶。骆孤云提前回到住处,在厨房擀面皮,月儿今晚想吃他做的虾肉馄饨了。电话叮铃铃响起,半天没人接,才想起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亲自拿起话筒。
那头是孙煦带着哭腔惊惶的声音:“三叔,父亲在西班牙巴塞罗那感染了流感病毒!过世了!遗体已经火化!我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
晴天霹雳!骆孤云怔在当场。
孙牧到巴塞罗那没多久,就染上了流感。先前没引起重视,觉得自己身强体壮,流感耐他不何。加上疫情有扩大的趋势,各处都需要他,夜以继日地研究针对性药剂,部署抗击流感的方案,工作十分繁重,完全没有空隙休息。拖了两个月,病势渐渐沉重起来,直到有一天,倒在了会议现场。助理要通知家属,却被他拦着。他是考虑一旦家人朋友知道他病了,三弟与月儿所在的酒庄离巴塞罗那只有五小时车程,肯定会立即赶过来。现在流感凶猛,他实在不愿意俩人为他犯险。尤其担心月儿,以
月儿的体质,万一不小心感染病毒,后果难料。因此瞒着所有亲属,打算过两日把手头的事情交接一下,就回纽约医治。谁知才第二天,病情就急转直下,以他的经验,自知不治。工作人员要立即通知家属,他又拦着,怕亲属们为了送他最后一程,不幸感染病毒。嘱咐身边的人,死后将遗体立即火化,然后再通知家人......就这样,一辈子救死扶伤,挽救了无数生命的孙牧,去世前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静悄悄地死在了异国他乡......
临终前遗言,骨灰不入土。他要等着将来有一天回到桫椤谷,与父母的坟葬在一起。
两天前那通电话,是自知不久于人世,又不愿让骆孤云与萧镶月知道实情,与他们最后的诀别......
骆孤云勉强定住心神。迅速给西班牙方面打了几通电话,弄清楚了始末。焦灼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虑着如何将这噩耗向月儿开口。
屋外传来小罗伊脆生生的童音:“月儿叔叔,今晚我们吃完饭又去露台上看星星好么?”大雪呵斥:“天冷了,晚上温度低,老缠着叶儿往室外跑作甚......”
骆孤云迎出去。萧镶月晃晃手上拿着的一瓶酒,欢快地道:“甘登大叔在酒窖找到这瓶一百多年前的葡萄白酒,说是他爷爷的爷爷酿的,咱们打开瞧瞧,看还能喝不......咦?哥哥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月儿......咱们要立即出发,去巴塞罗那......”骆孤云接过手上的酒放在一旁,拉着他在走廊的铁艺椅上坐下,艰难开口。
“去巴塞罗那?为何要去巴塞罗那?”萧镶月从他的脸色仿佛已感应到了什么,敛了笑容,有些惊慌。
“大哥,孙大哥......去世了!咱们去巴塞罗那接他的遗骨......”
酒庄陷入一片哀恸。伍方与方秘书等人都是当年同孙牧一起来美国的,二十多年,在异国他乡守望相助,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大雪更是瘫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当年琼花生她的时候难产,若没有孙牧,定是一尸两命,后来母亲抱着她磕头认了大爹。她生女儿,也是多得孙牧夫妇细心照料......甘登夫妇也难过,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那天孙博士还告诉我们,他的朋友正在研究一种东西,说塞到耳朵里卢卡斯就能听见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