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孤云冷眼旁观,心中暗叹,不管将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这群各怀心思的人盼望和平的意愿是发自肺腑。
次日,和谈协议签署后,中央政府安排了文艺演出以表庆贺。夫人把遗族学校也迁来了重庆,邀请萧镶月演出结束后去学校参观。遗族学校的校歌乃月儿所作,文艺演出也少不了表演他创作的曲目。骆孤云自是不会给他听见这些旋律,刻意回避。只说镶月身体有些不适,婉拒了夫人的邀请。
俩人带着几名侍卫轻装出行,来到北碚附近的梅花山上。
重庆的秋天阴雨绵绵,通往山顶的石径长满了青苔,有些湿滑。骆孤云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挽着萧镶月,小心前行,生怕他摔跤。
一座坟冢孤零零地矗立在石径的尽头,骆孤云将伞拿给萧镶月撑着,于墓前肃立,焚香祭拜。心中默念:荩臣兄,从今往后山高水长,远隔重洋。孤云不能常来看你,还请兄长见谅。
萧镶月将伞递给侍卫,与他并肩在雨中站立。盯着墓碑上刻的字,轻声道:“这位张将军是谁?月儿见过吗?”
墓的主人张自忠将军,在保卫汉昌的战斗中,率领两千余人与日军重兵周旋,身中七弹,壮烈殉国。骆孤云派出敢死队,将他的尸体抢回,灵柩运回重庆。张将军的夫人李氏,当年观看萧镶月编排的南京市长萧山令的歌剧时,深受感动,表示若自家夫君为国捐躯,也当效仿萧夫人,生死相随。谁知一语成谶,张自忠将军灵柩运到重庆后,夫人绝食七日而亡,合葬于这梅花山上。当年天年音乐学院的师生为纪念他,特意在张将军的故乡汉临城举办毕业音乐会,才给了渡边彦可趁之机。
骆孤云接过侍卫手中的伞给他撑上,揽着腰道:“月儿不识得张将军呢!山上寒气重,淋着雨怕感冒了,咱们往回吧。”
从秋到冬,骆孤云异常忙碌。赴杭州视察空军学校,发表演讲,勉励莘莘学子精忠报国......到锦城飞机制造基地,考察新型战斗机研发进度......去昆明巡视远征军部队,察看滇越铁路的修建情况......回南京筹备还都事宜......
萧镶月与之形影不离,陪着他四处奔波。每到一地,安保措施做得无比严密。但凡有可能会听到那些旋律的场合,一律回避。偶尔出现在公共场所,必提前清场,闲杂人等根本近不了身。几个月下来,总算没出什么状况。
第42回 镶月闻曲惊魂军营虚云大德庇佑安阳
至旧历年底,骆孤云召集全部将士回到距安阳城六十余里的大本营。几十万大军驻扎在这里,准备重新整编。
萧镶月十六岁那年来过军营,很喜欢部队的生活,当时只住了两晚,还嫌不过瘾。这回时间充足,早上也不贪睡了,骆孤云一起床,他便一骨碌爬起来,精神抖擞,与士兵们一起,迎着朝阳在操场上跑步。骆孤云没日没夜地与将领们开会议事,他也陪着熬夜,会议结束得再晚,萧镶月也会亮着灯在营房等他。
这日晨练完毕,大伙儿在食堂吃早餐。军营的早餐很简单,就是大锅的稀粥,馒头就着咸菜。骆孤云与萧镶月坐在角落,看他吃得香,心中又是欣慰又是痛惜,小声道:“这些时日让月儿陪着哥哥奔波劳碌,吃苦受累,着实过意不去......”萧镶月瞪着眼睛道:“云哥哥夙夜辛劳,月儿帮不上什么忙,若连陪着你都不能,让我如何心安?”
易水与林副官等坐在另一桌,调侃道:“你俩又在撒狗粮了!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单身狗一条活路?”萧镶月一脸懵,骆孤云笑得开怀:“大哥近日有些气不顺,月儿别理他!”
如此过了几日。这天晚上骆孤云还在和将士们议事,萧镶月写了会儿曲子,觉得有些乏了,便与贴身跟随他的方秘书一起,来到营房旁的一片小树林散步。
几个年轻的士兵正坐在树林里聊天。萧镶月几乎是全民偶像,粉丝众多。虽住在军营里,士兵们也难得有机会和他私下接触。此刻见到他,有大胆的便拿着笔记本上前索要签名。其余人也围拢过来。其中一个是部队的司号手,兴奋地道:“先生给我们写的那首军歌实在神奇!有一回我们被日军包围,敌众我寡。危急之下,我用军号奏响军歌,战士们大声唱着歌,个个奋勇向前,拿着刺刀冲向敌人,日寇被我们的气势吓破了胆,竟落荒而逃......”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十几年过去,士兵换了一茬又一茬,萧镶月当年在校场击鼓教唱军歌的场面,却口口相传,被
描绘得神乎其神。
一个士兵道:“可惜我生得晚了些,无缘亲眼得见先生击鼓,着实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