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镶月坐在石头上,眺望着远处的茫茫林海出神。他想起了小时候与骆孤云攀老鹰岩的情景,那一日剧变陡生,爹爹不在了,婶娘不在了,孙爷爷孙大哥也失散了......这些年与云哥哥相携相伴,就算天塌下来,只要俩人在一起,一切也都无所畏惧。如今云哥哥寻不到自己,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云哥哥,月儿想你......月儿想你......萧镶月在心底呐喊,泪水迷蒙了双眼。
天边飘来一片乌云,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淋湿了他的发梢,睫毛上也沾了些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渡边纯子本想让萧镶月出来走走散散心,没想反倒惹他伤心一场。正想法子劝慰......庙里的一个小沙弥气喘吁吁跑来,还未站定便大声道:“纯子小姐,寺院里来了两个陌生人!说是奉渡边先生之命,来接萧施主的!”
渡边彦军务繁忙,不常住在寺里,隔几天才会来一次。每次都是独自前来,从不带外人。渡边纯子诧异道:“莫非哥哥同意放你回去了?咱们快走!”拉起萧镶月,往寺里奔去。
来者虽身着便服,看得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其中一个礼貌地鞠躬,恭谨道:“卑职奉渡边先生之命前来接萧先生。渡边先生吩咐,即刻出发,不得耽搁。”
纯子一叠声地问道:“是哥哥派你们来的吗?要把镶月君接到何处?只接他一人吗?可有说让我也同行?”来人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至于接到何处,在下并不知晓。长官只下令接萧先生一人,并未提及纯子小姐。”
这......渡边纯子有些踌躇,她觉着哥哥做事严谨,当不会把他交给陌生人。上前一步,挡在萧镶月前面,质问道:“你们可带有我哥哥的信件或手令?”来人迅速交换了眼色,一直阴沉着脸未曾讲话的另一人从后腰掏出手枪,指着纯子,倨傲地道:“渡边先生有令!无论是谁,只要阻拦我们带走此人,格杀勿论!”
寺里僧众平常也习武,见势不对,纷纷拿出棍棒,与来人对恃。
萧镶月向来最见不得打斗,断然不肯让大家为了他白白牺牲。又觉得无论来者何意,先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兴许还能想办法与骆孤云联系。当即大声阻止:“且慢!住手!”对来人道:“只要你们不伤害大家,我跟你们走!”
一直未曾出声的空能法师上前,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萧施主枪伤未愈,老衲给他敷点药,耽搁半个时辰,就随你们上路!请几位施主先喝杯茶歇歇罢......”
来人见萧镶月肯主动跟他们走,又见空能法师老诚持重,不像是个打诳语的人。也放松下来,收起武器,坐在廊下等候。
空能法师有个失眠的老毛病,多年来每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他自己也懂些医术,用了好多法子都不甚奏效。萧镶月是音乐疗愈的高手,伤势稍好些,便坚持每日在临睡前给他弹奏曲子,并按孙太医秘制的熏香配方调配香料,空能的卧房总是青烟袅袅,弥漫着一种似麝香又似沉香的味道。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法师多年的失眠毛病竟好了许多。因此十分欣赏这个俊美的青年,与他成了忘年交。
此刻空能法师将他带到内室,神色凝重:“萧施主这样的人儿,应当完美无瑕才是......手臂上的伤口虽已痊愈,却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疤痕。待老衲给你修复好再上路吧。”
萧镶月褪下衣衫,空能法师手起针落,不一会儿,就在原来的疤痕处刺了一个形似弯刀,又似月牙的淡蓝色刺青。他一看,虽比不上孙大哥在背上给他刺的那支海棠花好看,终究比原来那个伤疤美多了,当下谢过法师,穿上衣服。只将离开汉昌时,骆孤云亲手给他系上的那条驼色格纹羊毛围巾挂在脖子上,便随来人跨上马背。
几里外的直升机停机坪。一辆德国制造的蜂鸟直升机已在此静静等候。萧镶月从容登上飞机,也不多问,只闭目养神。空中飞行了约摸一个小时,降落在一处军用机场。没有丝毫停留,又被带上了一架喷气式飞机,机上布置奢华,看样子是一架专机。经过三个小时的航程,最终竟然降落在南京的明故宫机场。
南京城萧镶月是熟悉的,此处有他和骆孤云的家。尽管沦陷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黑色福特防弹轿车径直开到了之前的总统府,现在的伪国民政府所在地和日军在华总指挥部。
一个身着旗袍,满面春风的女人已在门口迎候。此人萧镶月认得,是时任伪国民政府汪主席的夫人。当年在南京的时候见过几次。汪夫人一见他便拉着手嘘寒问暖。萧镶月虽不懂政治,但时常听骆孤云和易水与一众将士讨论时局,提起汪氏夫妇,大家均是满脸不屑。此刻面对汪夫人的热情,只略微回应,冷淡中透着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