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往下面一瞥,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尉迟媱。
她也过来,抱着手臂大大方方地把他从上审判到下。从小就常在军中,见惯了的,眼睛就根本没有避忌这一说。
但赵霁舟受不了,他还是以前那个唇红齿白的样子,自从当年在尉迟媱枪下惨败,早就不练武了,现在衣服脱了,身上没有线条,显得白白嫩嫩,放大些的小孩身板。
被所有人包括尉迟媱这么看着,本来羞臊得全身发红,但直到尉迟媱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对这一身肥肉的瞧不上,才又生起气来。
“看什么!没看过男人吗!”
尉迟媱平平无奇地发问:“你这一身肉,吃的猪饲料吗?”
怒穿肺腑,他被绑在板车上气得咳个不停。
尉迟媱抬脚就踩他手臂上,然后往边上一推,就很不把他当人地翻了半身过去,发现他背上都是荆条抽过的痕迹,紫红色的。
“又犯事了?”
“你他娘的才犯事了!”
“行,拖出去,别盖了,游街。”
“你敢!”
“严府门口重点游。”尉迟媱甩一下黑袍,收脚走了。
他自家的那个牙将竟特别听尉迟媱的话,像真要把他推出游街。
“不是……不是不是……尉迟媱,不是……啊!我不游街……不是,停一下、停一下!尉迟媱!啊啊啊……”
牙将推得又快又颠,他躺在那上面后脑勺跟板子撞来撞去,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下哭了:“我不去游街……尉迟媱!不要游街……我不敢了……不游街求求你……不游街……”
她根本不搭理,走便是走了。
板车一路推着这个嚎哭鬼快到军营门口,贺君焰碰上,才将人拦了下来。
那边贺家的随从好心给赵霁舟松绑,他涕泗横流,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对贺君焰说:“兄弟,你是好人,谢谢你,你有家教,回头我东山再起了,喊你跟我一道挣钱……”
“别了,我不差钱。”
“那你差什么?我给你搞。”
贺君焰借了个衣服给他,拍拍他肩膀,帮他认清形势:“兄弟,你还是先想着该怎么帮自己赎身吧,上一个被卖到这里的,给我师父干到了死,好在我们这里,棺材还是包的。”
他有点迷蒙:“你师父好像很有权,是谁,能带我一起干吗?发财不?”
“叫尉迟媱,你认识不?”
两行眼泪热热一流,赵霁舟倒回了板车上。
惠山上的宁安寺里,钟离未白在与明烨大师下棋。大师看不见棋盘,都是由旁边的小沙弥口述落子方位的。
“今日是有人来接公子吗?”
他微微抬头:“大师怎么知道?”
“今日的棋比往日果决,是不想让来人多等吧。”
“嗯,尉迟少主说黄昏时会来,说自北境回来后,还没有见过大师。”
明烨安静了下来,迟迟不问棋局。
“怎么了?”
他伸出手,钟离未白会意,反手将手腕向前伸去。
明烨苍老的手指按在他的脉息上,半晌,脸上也看不出神色。
“公子不妨闭上眼睛,茶水扰眠,我让他给你一杯清水。”
“好。”
小沙弥从旁拿来水壶,为他新倒一杯,放在钟离未白手中。
他喝了,许是山泉自然,闭着眼睛饮下,心中果真感到轻盈。
“公子……”书一却发出了担忧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身侧小沙弥手中的,竟其实是一个酒坛。
“寺中疗伤所用,你喝着,是不是已经没有味道了?”
钟离未白没有说话,因为他经提醒才闻得到酒香,可是,尝不出来。
书一脸色沉重地就接过他手中那杯来喝,烈酒,辣得呼呼吐气。
钟离未白心中不祥:“我怎么了?”
“早些下山,再找一个大夫。”
第100章 大火
从宁安寺接了钟离未白,本一道回家,但才进城门,军中又传来消息赵霁舟和西门麟又闹起来了。
她掉头去了军中,而钟离未白转向去了长安街。
他从顾太医府中出来时,天色已经黑沉。
一直到夜深时,尉迟媱才把赵霁舟和西门麟都揍完。是安红豆一个没看住,赵霁舟就凭着扔骰子从西门麟那里哄走了百十来两,西门麟亏大了才捅破了天。
军中还敢涉一个赌字,揍完的赵霁舟被抬回了赵府,而西门麟,尉迟媱让直接抬到尉迟佑那边去。
西门麟挨了几鞭子本来还有一口气,一听这话,直接晕了过去。
处理完事情回将军府,穿着黑色的斗篷,雨势已经渐渐大了。现在住西苑,踩着水进来,夜雨中披衣行走,其实依然利落潇洒。
穿过屋檐雨幕后,才站在檐下解斗篷。褪下的兜帽里,脸周发丝也被打湿,水珠顺着滴下,下面的衣摆也连水成线,黑色的斗篷上仿佛银丝游走,振一振,地上灯影便被雨点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