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心间沉甸甸,似有什么盛满了要溢出来。
她想了下,道:“饿了。”
傅翊转眸,屈指捏起手边一只瓷盅里的银豆子,顺手掷出,击中门边悬挂的一只镂空小球。
银豆子铛一声钻过镂空处,落到了球心。
门外的人听见声音,立即叩门进来,面露激动之色:“主子,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傅翊摇头:“再呈些饭食来,我们要一同用饭。”
门口的吴巡失望地缩回脑袋,而后又伸进来:“不对啊,那主子怎知那桌上摆的银豆子是这样用的?”
那是傅翊从前的习惯。
从前有时还掷金钩。
傅翊平静地看向他:“我方才起身时观察过了那只小球,里头盛着银豆子,我想该是这样用。”
吴巡哑住声,又乖乖退了出去。
新的饭食很快呈了上来。二人已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处用过饭。程念影捏住筷子,眉眼都发着亮,她同傅翊说了,他为何会昏迷。
“是为我取药的缘故。”
傅翊拿起新的银箸为程念影夹了菜,刚醒来不久,傅翊的肢体协调还不够好,夹菜的动作都显得生涩。
程念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手腕。
傅翊眉眼一动,放下筷子,将她的五指分开扣住,指腹摩挲过皮肤,颇有些别样的意味。
他道:“我昏迷一事,又岂是你的缘故?那位佟御医已说过,我从前便颇好孤注一掷,受伤并非一回两回。为皇帝挡箭时,其上也淬了毒。而今不过累积到了,一朝爆发。”
“再说,亦是我心甘情愿。世上还有人能强迫我不成?”
他说着,那张漠然的脸上带出了笑意,同时换了只手给程念影夹菜。
程念影突地想抱他。
于是便真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先前傅翊昏迷的时候,她也没少抱他。只是这回,傅翊顿了顿,立刻回抱住了她。
傅翊没再说什么,他微眯了眯眼,大掌按在程念影的腰侧,而后抽去了衣带。
程念影如今已微微显怀,她腰身纤细,便更衬得明显。
傅翊盯着她的肚子,兀地一怔。
程念影捕捉到他的神情变化,立即反应过来:“你记得我,但并非记得我身上的所有事?”
傅翊将她的外衫拉起来,又低头为她重新系好衣带:“阿影真是聪明。”
这话说来与从前倒没什么分别。
程念影皱起眉:“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怕你会觉得失望。”
“那你都记得些什么?”
“记得些碎片……”
“碎片?”
傅翊道:“比如你说佟御医是庸医,而后你到我床榻上来,为我暖手,我唤你作‘娘子’,不过你不怎么唤我作‘相公’。”
“比如我站在府中,看着一张与你肖似的脸,但我知那不是你。心中一时怒意起,只想找到你。”
“比如你不知跑到了何处去,我站在一处似铺子的地方,周围围着许多人。我好似在等你,等你终于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感觉到爱恨交加,强烈到难以忽视,也难以忘记。”
“还有我见你哭,那似是你第一回哭吧?那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明明你倚在我怀中,我却尤觉不满足,恨不能将你牢牢抓住,融为一体般。”
“我记得这些散碎的画面……”
“记得更深的是当时伴随而来的感情。记得我见你时的心情大好,记得你不见时的恼意,记得盼望你爱我的不满足,记得恨不能将你抓住,又不舍伤你……”
“我虽然没了从前的大部分记忆,但我隐约知道,我应当是个并不常有波澜起伏的人。我应当是聪明的吧?世间的事对我来说,也并不算难?”
“我强烈的爱与恨,都是你带来的。”
他说:“我想我很是爱你。”
程念影彻彻底底地愣在了那里。
她自然知晓傅翊爱她。
否则岂会为她做这样多的事?
但傅翊从来是不会这样说的。
失去记忆的丹朔郡王,眼下如第三人般冷静理智地剖析着自己的爱意,坦诚直白。
比程念影想象中还要重逾千斤。
傅翊笑了下:“你若见我失忆,对我失望,就此放下我,可怎么是好?”
程念影喉间艰涩,她将傅翊抱得更紧,低声道:“我不会放开你的。”
傅翊摸了摸她的头:“刚醒来时,我一直在想,失去记忆前的我,得到你的爱了吗?”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贴住程念影微微突起的腹部:“我得到了,是不是?”
程念影用力一点头:“嗯!”
“那太好了。”傅翊合上眼,露出更深的笑容。
*
程念影在郡王府留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傅瑞明送她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