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远不喜她冷漠无话,便自己又开了口:“几日了?傅翊还没有死吗?”
程念影这才顺势问:“你知道什么?诬陷不成,皇帝还有什么后招?”
江慎远笑笑:“天字阁的人,傅翊真的杀完了吗?”
他止住笑容,一只手慢慢给那只断掌缠着绷带:“皇帝身边还有,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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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听完定王造反的消息后,药劲儿上来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他慢慢地坐起来,倒并没有多么忧心:“外面什么情形了?梁王可是已平叛了?”
“说不好。”有人坐在床边轻轻应了一声。
刹那之间,鸡皮疙瘩爬上了皇帝的皮肤。
皇帝一手掀起帷帐:“……傅翊。”
“陛下太贪心了,要杀我,便杀我。怎能想着一箭双雕?还要将定王也杀了。”
“瞧,这下逼得人活不下去了。”
傅翊语气淡淡:“梁王眼下正在平叛,想是赶不过来了。”
“其实我还劝过梁王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奈何陛下知晓的,他从来与我对着干。”
第251章 她是唯一骨肉
冷汗湿透内衫,皇帝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你能离开大狱也不奇怪。”
“是啊,陛下不是正盼着我逃狱吗?那什么证据都不必有,便能将我名正言顺地当场诛杀。”傅翊接声。
“但你如何进到皇宫的?”皇帝苍老的手抓住了帷帐上的珠链,“傅瑞明?不,不该是他。你下狱之时,朕就卸了他的职。”
傅翊没接话。
皇帝也沉默了一会儿,问:“是哪个皇子?”
“你想要扶持上位的是哪个皇子?”
傅翊笑了下。
皇帝抓珠链的手变得更紧:“朕的皇子中,尚未出宫立府仍居宫中的有十一个。在太子死后,揽得政事的有七个。他们的母族都没什么势力。你从中选了谁?”
“又是他们中间的谁帮了你?”
是谁?
是谁!
皇帝喘着气,更是一个都信不过了。
只有梁王,唯有梁王信得过!
傅翊屈指指向昏暗殿中隐约跪着的模糊人影:“陛下知道他为何跪在那里吗?”
皇帝强忍下翻涌的心绪:“朕看不清。”
话音落下时,殿内便点起了灯。
皇帝不适地闭了闭眼,然后才又睁开,重新看向傅翊所指的方向。
“殿前司的?”
“陛下不记得他了?”
皇帝坐直身躯,脸色发青:“朕记得。”
“嗯。陛下先前率殿前司微服巡访,他便是其中一个。陛下遇刺时,他未及时为陛下挡去刀箭,最后是我挡下的。”
皇帝听了觉得荒谬:“因而他便对你感恩戴德?认你为主?朕那时分明还……”
“陛下莫急。”
“他护卫不力,犯了失职之罪,按规矩自然该死。但陛下信佛,一向慈悲,便宽容大量饶恕了他的罪过,只是将他从殿前司都知的位置上撤了职。他该对陛下感恩戴德才是。”
皇帝阴着脸不说话。
“但人性之奇妙便在于此。他后来无数个日夜都在想,为何陛下不直接将他赐死。反要他从高位跌落,从此生不如死。”
“旁人因他曾有失职之过,不敢与他来往。他在当班时屡遭排挤,连带着他的妻女在妇人堆里也遭白眼。”
“他便恨了陛下的伪善。”
“如他这样恨着陛下的,还有许多许多个。”
皇帝气得骤然收手,捂住胸口大骂:“荒唐!荒谬!早知他有贼子之心,朕就该诛他三族!”
“可惜陛下没有诛他三族。”
皇帝扭头,浑黄的眼珠冰冷。
傅翊视若无睹,接着道:“陛下若能做得了天子一怒,夷九族的皇帝,旁人便会畏你惧你。”
“陛下若能做得了至善至仁的君子,自也有士大夫愿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既要杀人,又要留下宽和仁慈之名,反复无常,就如今日一般。于是,他们既不惧你,也不愿为你抛却性命。”
“陛下怎能总是这般既要又要?”
“傅翊!!!”
“方才臣不是问陛下,知道那人为何跪在那里吗?”
皇帝口吻冰冷:“为何?”
“因为他想,他是臣子,所以先跪了陛下,赎了罪,便能没有半点罪恶感地以下犯上了。”
“荒唐!太荒唐了……”
“荒唐吗?陛下不是一向如此待旁人?”
“朕是皇帝!他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东西?”皇帝猛地一用力,将珠链全部扯落在地。
“你以为这样便能逼得了宫?你要扶持的皇子究竟是谁?也该出来露面了吧。”皇帝盯着殿门,“不打算从朕手里拿传位诏书吗?”
傅翊起身往外走:“要那东西干什么?死得差不多,等到只剩一个能继承皇位的时候,不就什么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