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方才你在门外……”
“都听见了。”程念影道。
裴元纬不自觉地叹了声气:“你娘……并不想让你知晓你的身世不光彩。”
“但楚珍早与我说了。”
裴元纬听得眉头又紧了紧,方才还激荡在胸间的愤意,此时又涌了上来。
“她早与你说了?”
程念影点头:“她让我不要去认四夫人,说我会害了她。”
“……”裴元纬捏紧拳头,“楚珍该死。”
“四夫人若不希望我知晓,那我便装作不知晓。”程念影又道。
裴元纬怔了怔。
程念影抬眼看了看他:“我与你一样,并不愿她再难过痛苦。”
裴元纬面颊肌肉轻轻抖动,他笑了下,应声:“嗯。”
这时程念影捏住楚珍的手仔细分辨起来。
裴元纬不禁问:“怎么了?”
他其实并不明白,少女为何还要对楚珍的尸身做这样仔细的检查。
“她的手上有墨。”
“嗯?”
“这两根手指上沾得尤其多,墨迹新鲜,……她才写了什么东西,而且写得很匆忙,才顾不上弄脏手。”
“信?她写了信?”裴元纬犹疑接声。
程念影立即翻找四周,并未找到有信件。
“她写的东西被带出去了。”
裴元纬反应也不慢,立即道:“在你来之前,秦玉容来过。”
“秦玉容?”是,所以裴元纬见她出现在门口,第一声喊的是“秦玉容”。
“她写了信叫秦玉容带出去。”程念影微微蹙眉。
“不能叫她带出去……我立即派人去追。”裴元纬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根本不能出去。
早知不该用匕首的。
裴元纬心沉了沉。
程念影并不慌乱:“不急,城门刚刚封锁了。”
“嗯。”
裴元纬这才有功夫问:“裴伽他……”
程念影也不瞒他,直接说自己遇见了傅翊,然后让裴伽独自返回。却没想到出了事。
“楚珍也不算说错,绑走他的人,本应当是冲我来的。”
裴元纬沉默住了。
半晌,他才又问:“丹朔郡王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送我回来的便是他的属下。”
裴元纬顿时捋清楚了:“封锁城门,是为了找到裴伽?丹朔郡王为此下的令?”
“嗯。”
“楚珍与我说了替嫁一事,丹朔郡王没有因此事发作于你?”
“嗯,好好坐下来说了,便没事了。”
这样大的事,岂有坐下来好好说便能了结的?
裴元纬喉间堵住。
过了会儿,才又重拾声音:“为何有人冲你来?那人想做什么?与你长大的经历有关?”
他顿了顿,“能与我说吗?”
程念影并不打算同任何人说。
傅翊那是自己发现的,那不一样。
她抬头看着裴元纬,裴元纬道:“在这世间一个人走,终究还是太难了。”
“你方才都听见了,我已禀明了老太爷,你若留下来,便是我和楚琳的女儿,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你在犹豫?那冲你来的人,十分棘手?”
“但我想,你不必一个人思虑。你应当说出来,多一个人替你来思量,那究竟有多棘手,又该如何面对。”
程念影动了动唇,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程念影还没窜起来,来人已经连忙道:“是我。”
吴巡回来了。
他不仅抱了一套衣裳回来,还拎了个盆。
“我想这用得上吧?”吴巡将那铜盆丢在一边。
程念影点头。
裴元纬也不拖拉,立即去换了新的衣裳。
然后将手、脸都洗净,鞋也一并换了。
等他从里间出来,程念影正在拧浸湿的帕子。
“你先走吧,剩下的交给我。”
裴元纬微微皱眉:“你……”
“四爷如今出现在人前,才不令人起疑。”吴巡笑笑。
裴元纬知道这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
少女冷静,聪明,并不因这一刻找到了亲人,就变得弱小。
他要将她作大人般看待,信她的话。
“好,我先走。其余的,我们晚些再说。”
裴元纬想了想,又道:“等再见时,莫要再叫她‘四夫人’了。她是你母亲。”
他停顿片刻,“我是父亲。”
程念影头也不抬,闷闷应了声:“唔。”
手中的帕子细致地擦过一边架子上飞溅的血迹。
裴元纬这才一颗心沉甸甸地迈了出去。
吴巡便守在一旁,借铜盆烧了裴元纬的血衣。
待烧完,他转头看去,见程念影将一边花盆里的土都细致清理了一遍。
“那里头有血?”
“有溅进去的。”
“你怎么知晓这里头都有?”吴巡凑过去,发现褐色泥土里,实在难分辨,倒是叶片上隐约可见痕迹,被素手一抹,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