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是不是怕彦博成为第二个你?”
丹凤眼流转之间抬头看向宋子雲,不过只是一眼便默默闭上眼,他了解宋子雲的脾气,“这话殿下不该问我。”
宋子雲痛恨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她并不是这意思,她只是当真生气了,这个楚墨珣总有办法把自己真实的情绪给逼出来。
可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他俩都没有再开口,直到宋子雲问,“你当真不知我今日为何前来?”
楚墨珣低头默不作答,外面的雨却有渐大之势,宋子雲神情凄婉,眉间蹙起一抹淡淡的愁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终究化作一声轻叹,“不管先生相信与否,我是真的想来看你。”
“微臣谢长公主殿下关心。”
宋子雲恍然,那个目光柔和的楚墨珣和如今礼数周全的首辅楚先生合二为一,她热络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近思,如今朝局复杂,内忧外患,本宫有些累了。”
楚墨珣立刻起身拱手,“还望长公主保重凤体。”
他是这般恭恭敬敬,好似就差把她当菩萨拱起来了。
宋子雲突然笑出了声,她不是在笑别人,是在笑自己,只有自己从头至尾都停在那个雨夜,那个被他抱住的雨夜,“近思,我想问问你若是我出了事,你是否依旧愿意辅佐陛下?”
此言一出,楚墨珣终于抬起头看向宋子雲,“殿下何出此言?可是这几日有何危险?锦衣卫是如何办事的,臣这就加派人手保护殿下。”
换作以前宋子雲会为了楚墨珣的这几句话沾沾自喜,如今她却知他的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
楚墨珣又低下了头,不卑不亢地避开宋子雲热烈的目光,“君是君,臣是臣,微臣……”
宋子雲受够了他这副秉公执法的态度,双唇紧抿,“看看我。”
“殿下说什么?”
“我要你抬起头看看我,近思,我是羽南,不是什么长公主,你还记得五年前你对我说的话吗?我要你像五年前在内殿对我说话那样。”
“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
第7章
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
宫墙渐远,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车轮滚滚将其碾碎,发出沙沙声,这句话如同魔咒反反复复回荡在宋子雲耳畔。
宋子雲嚼着这句话如同嚼着久泡的茶叶渣寡淡又苦涩,楚墨珣当真是过目不忘,这话和五年前在内殿里对她说的一字不差。
深秋的雨密如银丝,风裹挟着寒意从马车帘缝钻进来窜入宋子雲的后背,左膝突如其来地疼了一下,就跟髌骨间针扎似地,她倒抽一声冷气,“嘶……”紧接着是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膝上。
这是自打五年前宋子雲冒雨翻宫墙在雨夜中站了一夜落下的病根,一到秋雨季她的膝盖便会如针扎般疼痛。太医说寒气从脚底入体,她便遵太医嘱咐每年深秋与宋良卿去麓山温泉泡汤。
甜翠担忧地俯跪在她身侧,将护膝给她套上,“风霜露重,殿下可是又疼了?”
宋子雲的脑门上明明蒙上密密麻麻的细汗,脸上却丝毫不显,云淡风轻地摇摇头,将窗牖推开一丝缝,刺骨的寒风一股脑地钻出来,双膝疼得越发密集。
宋子雲轻轻发出笑声,“本宫不是疼,而是刚见一桩有趣之事。”
“殿下见了何有趣之事?”
“路边蹲着一只小馋猫统领三只硕鼠窜进富贵酒楼后厨叼走挂在竹竿上的腊肉。”
甜翠见宋子雲说得绘声绘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又说笑,总是诓奴婢。”
“本宫何时骗过你?”
“殿下倒不是骗,”甜翠拿来一个金丝软枕给她靠着,“殿下是怕奴婢担心罢了。”
宋子雲两指捏住甜翠的下巴,微微抬起她的头,“等回程时本宫带你和香桃去富贵酒楼搓一顿如何?”
“奴婢谢殿下赏。”
甜翠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竖着高高的发髻,悉心地按压宋子雲双腿上的穴位,“这太医院到底是怎么办差的,怎么年年泡汤都不见好?下回见了陛下,可要陛下责罚这些老头子。”
宋子雲悄悄凑近甜翠耳边,“这你可就错怪太医院了,悄悄和你说,本宫这双膝寒症早就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本宫就是想偷懒,所以才每年借着这由头跟着陛下去麓山泡汤。”
“真的?”甜翠原本湿润的眼睛倏然一亮,随即双眸又暗淡下来,“殿下莫不是又骗奴婢。”
“当然是真的,你想麓山多好啊,有火炉煮肉、烧烤野味、还有满树甜甜的翠果,这么多好吃的,本宫早就想去了。”
宋子雲真是会蛊惑人心,被她这么一说,甜翠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奴婢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