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公主府的另一间客房之内祁风双唇发紫,凝结着冰霜的唾液像蛛丝般挂在嘴角,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骇人的蜡白色,甚至隐隐泛着青灰,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死气,曾经明亮的眼眸此刻覆盖着一层浑浊的、半透明的冰膜,他的头发、眉毛、睫毛上都结满了晶莹的霜花。
祁风蜷缩身子,从未感受过自己高大的身躯能这般颤抖,四肢却僵硬得无法再收紧分毫。
黑暗中那双只要稍稍皱眉就让人怜惜的眸子蒙上一层晦涩的暗,白暮非拿着火钳朝着炉子里又添了一块火红的碳,又给祁风递上一杯热水,“殿下恕罪,我未能及时出手相救。”
祁风双手捧着热茶,颤颤抖抖才勉强喝上一口,炭火将他的皮肤暖得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硬邦邦的丝绸也变得柔软,只是被雪水浸染潮湿不堪,“你何错之有?这本就是你我计划的一部分,无需过分自责。”
白暮非道了一声是,“果然不出你所料,宋子雲真的是试探你我二人,幸亏殿下做戏做全套。”
“她并非寻常女子。”祁风看向窗外一轮明月,“你会知道她的厉害。”
“殿下认识宋子雲?我看她并未认识你?”
“我识得她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自然不记得。”
第二日天光初透,透过茜纱窗棂滤成一片朦胧柔和的暖金,轻轻洒在铺着厚厚绒毯之上。昨夜一场厚雪在琉璃瓦上反射着清冷的微光,却丝毫侵不进这方被地龙熏得暖意融融的卧房之中。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沉水香丝丝缕缕,与食物细微的暖香交织。
宋子雲刚起床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身着家常的云锦常服,颜色是极淡的天水碧,衣料在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如玉。一头乌发并未盘起繁复发髻,只用一根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簪松松挽了个慵云髻,几缕青丝慵懒地垂落颈侧,更添几分晨起的闲适。
“今日更冷了些。”宋子雲推开窗,看了暖阁外的雪地,风毫不客气地推窗而入,刀尖刺般的疼痛无孔不入,膝上纤弱无骨的手指瞬间紧了紧。
站立在一旁顶替甜翠新来的丫头叫虎儿,她如临大敌一般问道,“殿下可是又疼了?”
“无碍,好在冬日伤口不易感染化脓。”
“殿下受伤了?奴婢也没发现,殿下怎么不说呢,快让奴婢看看是怎么回事?”
宋子雲摇摇头,“不是我。”
虎儿松了一口气,“不是殿下就好。”
香桃说道,“殿下,用膳了。”
从昨夜子时回到府上,在房中又等了宋之许久,香桃不问还不觉得,如今还真觉得腹内空空,宋子雲端坐紫檀木嵌螺钿缠枝莲纹的方桌前,香桃垂首屏息动作轻巧无声地为她布上陈设,一套定窑白瓷的碗碟,薄如卵翼,釉色温润似凝脂。一双乌木镶银头的细长玉箸,静静地搁在白玉筷枕上。旁边是一盏小巧的银鎏金錾花漱口盂。
宋子雲刚执起银汤匙之时,宋之朝她行了礼。
“何事?”
宋之在她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祁风醒了,想要和殿下你说话。”
“哦。”
宋子雲汤勺无声地没入雪霞羹中,舀起浅浅一勺,连同一片近乎透明的荷瓣。她并未急于入口,而是将调羹移至唇边,微微垂眸,朱唇轻启呵气如兰,将那滚烫的羹汤吹温。羹汤入口,她眼帘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在细细品味那清甜滑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片刻,才缓缓咽下,喉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宋之则站立一旁再也没开口说话。香桃正拿着一束月季花插瓶,见宋子雲如此好胃口捂着嘴偷笑,又瞥见宋之站立一旁,“殿下不是要见客,怎么还这般慢条斯理?”
宋之说道,“不是什么客人,不必着急催促殿下。”
宋子雲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上扬,眉宇间最后一丝倦意也随之消散,“是,宋之说得没错。”
她用玉箸尖在那碟细如发丝的金丝卷上,轻轻点取一小段,或是从那碟腌渍得恰好的胭脂鹅脯上,夹取一小片。
宋子雲平日用膳很少要奴婢伺候,香桃却见她难得好胃口,又奉上一只青玉小碟,上面卧着两枚水晶玲珑饺,薄皮近乎透明,隐约可见内里粉嫩的虾仁与碧绿的荠菜馅心。宋子雲拈起玉箸轻轻点在玲珑饺的褶上,并未夹起,而是将其一分为二,露出里面鲜亮的馅料。她只夹取了其中半枚,蘸了蘸旁边碟中琥珀色的香醋才送入口。
香桃说道,“今日休沐,殿下的胃口真不错,往日只吃上几口,今日每样小吃都尝了几口,要是殿下每日能这般胃口,我就开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