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被雨水和他的鞋底沾湿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显得有些窘迫,但他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看着堪称金碧辉煌的地面,地面几乎能照出影子。
他能从干净的地板上看出自己扭曲的脸部的倒影,他恍恍惚惚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
一个仆人走过来,给他双手奉上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他擦了擦脸和头发,另外一个仆人走过来,领他到了旁边的换衣间。
他浑身上下都洗了一遍,又换了一遍,才被人带出来,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安静极了,除了他和前面带路的仆人,再没有别人。
这个仆人就像不喘气一样,一个劲往前走着,低着头,一点声息也没有,连脚步声都轻而又轻,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他一边走一边想:人是怪人,地方是怪地方,不知道,要见的神父是不是也这么怪?
仆人突然停住了,他几乎以为对面听见他在想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仆人打开了一扇门,让他进去,对他说:“神父就在里面。”
他走了进去,神父果然在里面。
神父是个一身黑衣,脸色惨白的人,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如同站在一汪清澈的潭水旁边,好像随时都会跳下去一样,身形单薄,气质诡异,周身环绕着死亡的气息。
神父的脸上没有表情,见他走过来,也只是打量了他一下,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对他说:“你被选中,成为继任者,你有异议吗?”
他摇了摇头。
神父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冷笑,但下一秒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被石头砸开波纹的一潭死水,石头掉下去,死水依然是死的,暗沉沉的:“成为继任者,必须要在灵魂上,留下一个烙印,终其一生都不能摆脱,你愿意吗?”
“我愿意!”他点了点头,回答说。
他觉得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他已经走到这个地方,难道还能反悔吗?更何况,他好不容易走到这里,难道真要反悔吗?一切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想好了。
如今不过是确认。
他很清楚,但也很急迫。他迫切想要离开这儿。
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冰冷宽大而华丽的坟墓,面前的人是坟墓的主人,是游荡其中的幽灵,是心有怨恨的魂魄,是素服悲容的未亡人。
如果在这里待久了,他就会被同化,成为坟墓的一块砖,连颜色也没有,时间久了,只会裂开,变成粉末,什么痕迹也剩不下。
他只想着要走,神父看得出来,却只是说:“把手伸出来。”
他伸出了手,神父握住了那只手,他打了个哆嗦,好像被一具死尸碰到,冷得要命,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手抽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灵魂烙印的必要过程。
他先是觉得热,之后觉得烫,再然后就是痛,他想要挣扎尖叫,完全是出于疼痛的本能反应,但实际上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好像完全被冻僵了,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逐渐扭曲,连手都没有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神父松开了他,一种例行公事,又似乎不怀好意的语气,对他说:“烙印已经完成,只要你翻过圣典,应该知道,带着这个烙印,只要你见到白天明,你就不能冒犯他,否则,必将承受无与伦比的疼痛。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一边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一边有些不屑回答。谁不知道白天明已经死了?也只有神父才以为那个人还活着。
“走吧。”神父越过他,像一阵冬日里的风,萧瑟孤寂,充满寒意,推开了门。
他转过身,看着神父的背影,跟了上去,有些疑惑:“做什么?”
神父一边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说:“继任者必须在我的注视下,完成一件任务。”
他想起来了,跟着走了出去,接了一个任务,进入了一个阴暗的森林,完成了任务,代价是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感觉肋骨断了两根,腿也直不起来,手也弯不了,只能在地上爬行,幸好眼睛是睁着的。
脸上或许毁容了,但是没关系,圣殿有的是药,只要喝了药,终归都还是一样。
他不在乎这些,因此,向着站在旁边一直未曾动手的神父问:“可以了吗?”
神父却没看他,目光注视在不远处,一块土地上,往前走了两步,甚至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注意着那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