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可怎么办呢!”
会议厅里吵吵嚷嚷,开完了会,大家也都散了,拿了椅子的又拿回家去,屋里的打扫是轮流来的。
一堆人至多带点儿瓜子偷偷嗑些,做惯了活儿的村里人,一会儿功夫就归置好了。
王木儿子王财跟着隔壁邻居大爷一同回的家,大爷家的儿子夜里视线不好,晚上不大瞧得见,所以才是大爷费力过来。
二人虽是前后辈,平时却也很说得来,得空的时候整上两口烧酒。
如今一同回去,一路上却是沉默不语。
实则大部分回家的人都是这样,跟来时说说笑笑的氛围很不同,跟方才开会时的热闹场面也不一样。
其实村里去当兵的也多,五家里也有一、两家的儿子去县里参军了,他们做好了打仗的准备,但是没有做好失败的准备。
施王村的人许多是没了土地的流民跟逃难来的民众。
这会儿说起来倒没觉得有什么了,因为先苦后甜。但想起当初没地的日子,肯定是不想再回去的。
他们不想再逃了,不想再饿了。
如今这样每日七分饱的日子,要是能长长久久过下去就好了。
要是能不打仗的话,哪怕每天五分饱也成啊!
王财跟隔壁大爷打过招呼,回了自己家去,门板“嘎吱——!”响起,屋里一家子人都等着他消息。
见王财回来了,他爹王木这才示意他媳妇儿将油灯点起。
屋里总算有了些黄晕的光,光照将人的影子照在墙上,一桌人围在一起,反而人显得很小,影子看着很大。
王财见着家里人,只觉得脚步子沉甸甸的难走。
进了屋,王木就问王财的话。
王财也不瞒着,只将村里组织要进城的话讲给了全家人听。
门帘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昏黄的光透出窗外,一轮未满的月亮被乌云遮挡。
除了王财一双儿女在沉睡之外,家中所有人,这一夜里都睡不好。
第二日早上公鸡打鸣,入秋后天色都比寻常时候亮得晚。
早起来就一股子寒气,王财搓着手,走去厨房里。
他母亲早已经醒来折腾早饭了。
其实这时候还不到他们家饭点,该再晚两刻钟,夫妻两个平时还在被窝里唠会儿嗑方才起来的。
但今日不同,要收拾家里行李细软,还得去田地里看看。
不但王财一家要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路,还得去他堂叔本家那边问问大家是怎么个想法。
逃难,还是往城里去。
谁一定要走,谁又一定要留下。
“娘。”王财走到母亲身边,搓着手,两眼睛往锅里瞟。
今天要做体力活,家里做了带肉沫的饼子。那肉香,闻着他都要流口水。
虽说一家人吃的肉不足一个拳头大小,但是香啊!那可是肉香啊!
“醒啦。”王母并不是个会磋磨媳妇儿的人,家里的活儿都有分工,昨儿媳妇儿已经做了体力活,还兼顾带两个孩子,王母就没去喊儿媳起来。
“你去田里一趟。”
“一会儿就去。”王财搓着手走到烧柴的地方,浑身烘得暖呼呼的。
“别一会儿,现在去。”
“做什么?”王财好奇地看向母亲。
“把你爹叫回来。”
王财身体稍稍后仰,“我爹去地里做甚?”
“不知道做什么。你去叫他回来吃饭。”王母垂下眸子说道。
其实她心里隐约知道自家老头心里想着什么,只是不想大早上起来的说些不开心的话。
老爷子爱地,他想要跟土地做个惜别。
王财听说他爹在外头,便忙站起来,穿好衣裳踱步去往自家田里了。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天已经逐渐亮起来了,只是太阳尚未越过山头,天色雾蒙蒙的,农村到处都是山。
空翠林间偶尔响起些鸟鸣。
虫声是四处都有的,只是太寻常,太和谐,总让人忽略了。
自家的田地总是熟悉的,天色看不清,王财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爹蹲在田中间,不知道发着什么呆,那烟也不抽了。
王财小跑着下了田,走到父亲身边。只见他父亲光着的双脚沾着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呆呆望着田。
直到他走近,喊了一声:“爹。”
他父亲方才回神。
“怎么来了?”
“娘让我来喊您吃饭。”
“哦。”
父亲于是站起来,一对父子并肩走着,只是若往后瞧去,却能见着王木的身形明显要岣嵝许多。
常年下地干农活的,基本上身体多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都已经不值得说了。
譬如王木,他就是农活做多了,背有些不直。
便是靠着这不直的背,曾经顶起了他们王家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