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的威仪。
“我的决定,轮不到一个下人来质疑,更轮不到你来替我做主!你今日所为,是僭越,是无视尊卑,是打我这个女主人的脸!”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仆人耳中。一些老成的仆人暗暗点头,新夫人这番话,句句在理,立威立得恰到好处。
几个平日里也爱偷懒耍滑的,更是心头一凛,收起了轻视之心。
小翠被训斥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汗水流得更急了。她咬着下唇,强忍着膝盖的剧痛和不甘,深深伏下身去,额头抵在滚烫的石板上,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
“少夫人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少夫人饶恕!”
那姿态卑微至极,好像真心的悔过。
然而,雪子居高临下,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伏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怼和那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的手。
那声“知错”里,哪有半分真心?不过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的权宜之计。分明感受到小翠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在暗暗较劲。
那眼神仿佛在说:*装什么装?不过也是个脾气差的,之前的好说话都是装的!*
雪子心中了然,却也并不点破。只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淡淡扫过庭院中或明或暗的仆人身影,最终停留在小翠身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更添一分警告。
“知道错了就好。山本府有山本府的规矩,我藤原雪子眼里,也揉不得沙子。今日罚你,是让你记住自己的本分。若有下次……”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冷意,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寒。
“起来吧。”
雪子最终说道,“去把自己收拾干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记住,做好你分内的事。”
说完,不再看小翠一眼,转身对晴空道:“我们回屋。”
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场立威的风波,不过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
晴空连忙应声,扶着雪子转身进屋。
留下庭院中艰难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雪子背影的小翠,以及一群心思各异、对新夫人重新有了认知的仆从。府里的天,似乎从这一刻起,悄然有了变化。
山本府邸另一侧的书斋内,气氛沉闷。
山本正雄捏着眉心,指节用力,仿佛要将那股烦闷挤出体外。他刚刚听完了小翠添油加醋的哭诉。
这丫头,竟趁着雪子回房、山本一夫不在府中的空档,偷偷跑来向他告状了。
小翠跪在榻榻米上,肩膀耸动,哭得梨花带雨,刻意强调着自己的委屈:“老爷……奴婢冤枉啊!”
“奴婢只是……只是怕少夫人不懂少佐的喜好,选了不合宜的料子,这才……这才多嘴提醒了一句。”
“谁知道,少夫人她……她就大发雷霆,当众罚跪,让奴婢颜面扫地……呜呜呜……”
她抽噎着,巧妙地隐去了自己动手抢夺布料的关键事实。
山本正雄放下手,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小翠。他当然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小翠并非普通家仆出身,她本是某没落小家族的小姐,家道中落后辗转被山本家收留。
当年,正是山本正雄亲自将她指派给山本一夫做贴身侍女,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他需要一个知根知底、出身尚可、且能牢牢拴住儿子心神的通房丫头,最好能早日为山本家开枝散叶。
谁能想到,山本一夫对女色竟全然不上心?他自律到近乎严苛,整日里所思所想皆是军务国事,对小翠的刻意亲近视若无睹,从未越雷池半步。
这让山本正雄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也使得小翠的地位变得愈发尴尬,空有“预备通房”的名头,却无丝毫实质。
“够了。”
山本正雄沉声打断小翠的啜泣,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和洞悉。
“你当老夫是聋子瞎子?今日布庄之事,究竟是你好心提醒,还是越俎代庖、以下犯上,你真当能瞒得过所有人?”
他浑浊的老眼仿佛能穿透人心,“你那点心思,老夫清楚得很。”
小翠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白了白,不敢再狡辩,只是伏低身子,肩膀依旧微微颤抖。
山本正雄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
“你太过心急了。藤原雪子,绝非你想象中那般软弱可欺。她出身藤原家嫡系,骨子里那份骄傲和手段,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你今日这般莽撞行事,非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适得其反,让一夫对你更加厌恶!”
他想起儿子在布庄维护雪子的冷厉模样,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