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潮湿,冰冷。外面刚下了一场雨,冷气渗过木制的墙爬升室内。
开空调的习惯还没养成。宿傩不怕冷,浮舟不在这。
她倒是冷也不行热也不行的。
但浮舟离开十天了。
*
宿傩被隔间里的电话铃吵醒。他推开这几天从没打开的那扇门,里面伏黑惠的衣服叠放整齐,自从沐浴以后就没动过,手机屏幕上亮起来电人信息。
白花花的屏幕,漆黑黑的里间,刺眼的光直照壁橱。
钉崎。
宿傩有印象,咒术师们蠢到要联系他了?她又是五条悟的学生,五条悟让做的?
……也不是没可能。
他看着手机屏幕亮起低电量标识,听铃声响彻房间不停歇,最后屏幕熄灭。
意欲何为?懒得探究。没义务听电话。
他又在原地等待片刻,想看那边会不会发短信过来,结果是没有。
宿傩又回到房间。房间正对庭院,还不如隔间温暖。再过十几天就到了下雪的时候,往后更寒冷。
电话铃又响了。阴魂不散的,接连不断的,混进耳朵里成了扭曲的噪声。
手指抬起,随时能劈掉碍事的噪音。但宿傩突然皱着眉头再回到空荡荡的隔间,左手拿手机,右手在半空虚点几下,最后摁上接听。
电话接通后就和它没响时一样安静,只除了显示的通话时间,一秒一秒推进。
然后是电流音,无穷无尽的电流音。
从宇宙另一头来的,再之后是轻轻的呼吸声。
那头的人忍不住了,人必须呼吸维持生命。
呼吸,呼吸,连绵不断的呼吸。
宿傩有种感觉,那边的人有犹豫不决的个性,不像钉崎。
女学生性格果决,但宿傩知道,有一个人总是游移不定。
…那个人还格外胆小怕事。她紧张的时候,呼吸都会变轻。
宿傩没能开口,没能打断自己莫名而起的感觉。
如果是他想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至少他能在喧哗中多想一会,多维持片刻仅仅因猜想就萌生的喜悦。
“嗨。”女声,轻柔、颤巍巍地响起,近乎怀念:“…呼…”
呼吸,呼吸,心跳,呼吸。
宿傩瞥了一眼庭院里萧瑟的冬景,枯枝没人打理,延伸进视线,在老风里剧烈晃动。
但是很快,一切都静止了,像时间冻结。
不知为何,明明手机已经举到耳边,却还是听不见对面的呼吸。
她又憋气。
浮舟,浮舟,浮舟,所有关于浮舟的信息扑面而来:宿傩刻意不再想的,宿傩没完没了不得不想的,压制得够狠,但没烧完就会卷土重来。
纠缠他,扰乱他,像寄身树干的花蔓低垂。
“喂,”那边一阵摩擦的声音。
浮舟是否也将耳朵贴紧听筒,是否脸颊黏着屏幕,屏幕一片漆黑?
宿傩不回答,浮舟逗号后的内容就迟迟不肯放出来。
呼吸,呼吸,夹杂几声像啜泣的抽噎。
哈,她在殷切地期盼他说些什么。
简直任性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宿傩心想没搞错吧?
是谁先跑的?
“求你了,说说话。”浮舟哀求说。
宿傩有点喘不过气,浮舟说话的时候,他都能联想到她具体是什么样子:
她在不安,身体向内扣,汗毛倒竖,皮肤苍白。
……
他想到,那天云朵也特别白,成团成条铺在天空,像树冠,像伞盖。
宿傩记得,起因是他强迫浮舟陪她出去走走。最后,变成浮舟趴在他怀里被搂抱着回。
同样是完全没什么记忆点经历。浮舟都快不记得那天了,他原先想看看他们的记忆有何不同…探寻她的记忆…只有依稀影像。
只有他一人挂怀。
这也难怪,那天中仅有的插曲是他要放下她,让她至少锻炼锻炼腿脚,她说石子硌脚。
她撒娇,软磨硬泡,又逢离别前夕,他就听了她的话。抱着她。
他们整日黏黏糊糊在一起,外表和内里一样亲密。
好像他们曾经在另一个国度,被漫天的白云隔开。
……
现在?
现在宿傩一想到浮舟正在痛苦,就抑制不住喜悦。浮舟就是这么折磨他的。
他现在为她的痛苦感到等同的高兴。
那边急促的呼吸,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快,他心跳也难以阻止地往咽喉跳动。
“求你,”喘息,“我--”
但戛然而止了,呼吸,哀求,未尽的话语。
什么都消失了,只有他如风里枯枝一样剧烈的心跳。
手机缺少坚韧没能坚持下去。
它说先走一步之后就没电了。
*
进到高专以来,浮舟对于自己的秘密严防死守,这个决策十分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