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忽然听闻远处传来的大地震动的声音,不仅是声音,地面确实也在抖动。她被牵着手,所以也没停下脚步,只是把头埋低,想听这是不是错觉。
然后,愈演愈烈,她又听见了叮叮当当的脆响。但身边的人还是一句话不说,平稳步调往前走。
再之后,浮舟被一块溅起的小石头打到了脚踝。
这个时候,问明情况应该也不会惹宿傩生气吧……她抱着这样的心思,谨慎开口,主动询问:“大人,您知道前面这是怎么了吗?”
宿傩步调不变,口吻平常:“听声音,是铜啊。”
“是附近有矿场在做工吗?”浮舟听说,这类开采的工作也很辛劳,但她也是第一次听见这阵仗。
宿傩像听见了有趣的论调,扭头过来,声音也变大了,带着笑意:“铜器敲击,重量不轻。不,应该是来想杀我的吧。”
浮舟这就不懂了,那他和里梅怎么没有一个要跑呢?如果是赶来的杀手或者说什么部队,那方才的声音就是马蹄,这队伍必定很壮大。
宿傩接着说:“听人数,大概几十个人,全是骑兵。”
浮舟又开始紧张地攥紧他衣袖。
她第一次经历讨伐,尚且知道刀剑无眼,又瞧不见,更是焦虑。
“哦?浮舟,你很害怕吗?”宿傩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会他倒是要停下了。浮舟却恨不得他赶紧走。
停在路中间岂不是很快就被赶来的人碰到了?
但她又不能催促,因此只隐忍地答道:“有一些……忧虑。”
兵戈的嘹亮声音她只在诗中见过,或许有好奇,但完全没期待自己周围能响起铿锵的死亡。
宿傩最近分明很健谈,如今却在听见她说话后一句也不肯说了。
浮舟心中紧张,只得在几息之后再状若自然地开口:“大人。”
“嗯?”这次回应地却很积极,虽然也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响。
她越说越小声:“我们不走了吗?”
有这个闲庭信步的底气,宿傩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虽说他或许是个很厉害的武人,也能宰杀野熊,但如果来的人很多的话,又是配马的精英,那恐怕还是要警惕几分吧!
宿傩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声音竟也毫不遮掩,浮舟害怕他的声音反倒给敌人指引了方向,也顾不得自持和淡然,焦急地轻扯他的袖子,口中也带着催促:“大人。”
他根本不搭理她,笑过之后还有闲心调侃:“女人,原来你害怕这个啊。”
可是和女人没关系,男人应该也会害怕死吧!
浮舟一天的好心情都因为现在的局势,还有搞不清楚状况的宿傩的反应搅混了。她的声音也不再像以前没打精神的低低怯怯,因为紧张反而有点高昂:“大人,请快带我走。”
她的手也不在扯他袖口,而是握住了他粗壮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在宿傩手心。
马蹄声罕见,城镇里多驾牛车,老牛勤恳,默然,平稳,不像跳跃的动物那样哒哒。这头一次听见如此节律的拍子,却反而如同丧钟一样越来越近了。
宿傩这会还发出窃笑一样的嘻嘻哈哈:“哈哈,早知道就……”
早知道什么,早知道今天打死都不能出院子--浮舟没心情想宿傩没说完的话,他竟然还批评她:
“原来以为小地方也能出现还叫人看得上的人,结果搞了半天你也不过是这样啊。这点东西就把你吓到了?”
旁边,浮舟还能听见里梅因为宿傩这句瞧不起人的话而笑,声音不高不低,是刻意发出来的,但也因衣袖掩唇而沉闷。
里梅从不做宿傩不让他做的事情。这下浮舟也知道这个坏家伙又和之前一样嘲笑她了。
这句评判毫无公道。哪怕是一国之君,遇到刺杀危险的时候也有仓皇乱跑的,怎么是她叫人看不上眼呢?
但来不及说话了,巨大的武器尖段擦在地面上,激起石子的清音。浮舟听见了,那种被形容为森然的兵戈之音。
不一会儿,马蹄停下了,但四周都有脏土的味道。
……他们被包围了。
来者有名有姓,身份高贵,能扛起百斤重器,铜声又坠落地上的时候,浮舟还颤了一下,又扯动宿傩皱成一团的袖口。
宿傩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
浮舟这时也只能安慰自己,他既然还能笑,平日里又不是会夸夸其谈的大话精,多半也能应对来者。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又握紧了拳头。
宿傩反一扯浮舟的手臂,武者气概的嗓音朗声贬低:“无聊。”
他还低沉语调,拖长:“你们一起上吧。”
这种豪言壮语,浮舟……浮舟简直要被这句话吓晕!对方有那么多人,而且……能不能不要拉她。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站在包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