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摇头道:“王朝的覆灭,本是必然,自古以来从没有千秋万载的朝代,无论一个王朝建立之初有多么好的初心,随着太平日久,权力和利益向着少部分人聚集,制度陷入僵化,掌权者腐朽,这个王朝也就到了必然灭亡的时候。”
“这是纲纪的败坏,君主的昏庸,臣子的无能,是百姓想要活下去,但身在其中,宠妃依傍王权,锦衣玉食,不仅没有怜悯百姓,规劝君主,反而恃宠行凶,挥霍无度,比起为此饥寒劳苦而死的百姓,上位者又谈何无辜?既然依附在王权上生长,那随着王朝的覆灭同落,不也是理所当然?”
李寻欢抬头看去,就见寺内的台阶上,几位僧人行来,其中一名中年僧人文秀清隽,苍白瘦削,面带病色,正默然望向他。
霎时间,这红墙乌瓦,皑皑白雪,高楼殿宇都变得陌生又熟悉起来,台阶上和台阶下的人也似乎变回了当年同登天阶的模样,身穿青襕袍,头戴进贤冠,文坛唱和,诗酒风流。
长沟流月去无声。
琼楼殿宇寸寸坍塌,化作佛院森森。
当年深得圣心、意气风发的铁胆御史,三代探花、清贵潇洒的六如公子,如今一个身着僧袍、寂寂内敛,一个落拓江湖、漂泊天涯,似乎只有同样的久病未治,还残留着过往相似的印记。
出得公门,入得佛门,两世为人。
一十四年,恍如一梦。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李寻欢忽的笑道:“何况,妺喜、妲己、褒姒或许的确身不由己,但能够名留青史,岂是泛泛?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一言搅动江湖,裙下之臣数不胜数,挥之即来,驱之即去,要说你也是身不由己,未免太过谦虚了。”
“阿弥陀佛,李檀越所言极是。阁下藏有梅花盗所盗的珍宝无数,还窃走我少林的藏书,掀起江湖风波,仅仅是为了金丝甲,便不知死了多少人,造下这累累血债,竟也能说自己无辜?”
说话的僧人相貌清癯,沉稳泰然,他的语速并不快,却字字清晰,全然不为风声所扰,可见内力修行之深,正是如今的少林寺方丈,心湖大师。
林仙儿和心眉几乎同时目光一扫,心眉表情微沉,林仙儿却笑了起来,柔声问道:“我是不是无辜,就要问贵寺的心鉴大师了,哎呀,心鉴大师去了哪里,怎么没有和各位一同前来呢?”
听她说到心鉴,心湖厉声道:“你要问他?他得知你被擒,自己难逃干系,又痛悔被你诱惑做下的错事,已经留书自尽了!”
林仙儿听说心鉴已死,眉梢轻挑,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还出了一趟差,直到这周末才有时间,阿美莉卡的关税政策,真是癫啊。_(:з」∠)_
第67章
见林仙儿发笑,少林众僧怒不可遏,心湖沉声道:“心鉴为女色所迷,犯了清规戒律,自领死罪,阁下作为梅花盗此案的主犯,至今还不知悔改,真是无可救药。”
林仙儿却道:“难道心鉴留书,只说我是梅花盗?他就没有提起什么别的人?”
心湖道:“他本就是受你诱惑驱使,为你盗书,根本不知你在山下的作为,直到得知你作为梅花盗一案的主犯被抓,才知道自己助你做下了多大的罪业,还能再提起什么人?”
林仙儿走到门檐下,掸了掸身上的积雪,笑道:“我不明白,你们都说他是因为我,才犯了戒律,如果他对我的感情当真这样深,已经胜过和你们师兄弟一同修行的情义,情愿触犯少林的铁律也要帮我,那他怎么舍得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的头上?他既然决心一死,为何不干脆把罪名顶下来,为我谋一条生路呢?”
心烛和尚冷冷答道:“他既然已经决心一死,那便是将所有名利恩怨都放下,也看破了女色迷相,留下证词,好教你这个罪魁祸首伏诛,也算他最后做的一点、对得起少林的事了。”
心灯和尚自从得知心鉴的死因,心中痛悔未曾阻止对方堕落,也越发愤恨于林仙儿的行径,当下怒道:“你真是狠毒至极,他是为你盗取经书,你竟然还想让他将所有罪责一并顶下,带入九泉之下?!”
林仙儿笑吟吟道:“我倒是觉得狠毒的另有别人。你们竟然就这样相信了这封遗书,没有亲耳听见心鉴承认,便认定是自己的师弟沉迷女色,犯了大戒,还为此自杀?我若说——自己从未见过心鉴大师呢?”
心眉从怀中掏出用蓝布包裹好的经书,动作轻柔地展开包裹,递给心湖,心湖方丈见了连忙双手接过,另外三位僧人也都上前来看,连一直沉默的心树和尚也上前亲眼看过,确认了是寺中失窃的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