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大一会儿,前厅里就挤满了听见喊声来的士兵们,这些进来的士兵有许多人和波佐这些人是一起坐过牢的狱友,所以这一打照面,多数是不明白状况的。许多士兵放开身体以快步奔跑起来,又小跑一阵,想要把德兰和波佐团团围住,但是站在原地不动的士兵更多,他们知道支持尼多洛的海盗势力已经宣告覆灭,论起感情,波佐这边显然要比尼多洛更加深厚些,那包围圈一拉起来就显得十分稀薄。
尼多洛看到负责护卫他的这些士兵只有一小部分响应了他的号召,他清醒地预计到,要是真的打起来,一定会输的非常惨,可要是束手就擒,后果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于是他绷紧下巴,开始一声不吭起来。
西比尔在胡波德的保护下走到了尼多洛身边,轻声问他:“咱们要投降吗?”
于是尼多洛看见了铭刻在自己记忆中的佩德里戈的亲爱的面容。西比尔脸色苍白,双颊有些凹陷,神色很是无精打采,但是这使得这名佩德里戈的容貌更具魅力、更让人亲近。尼多洛这时深信关于德兰的所作所为和这名佩德里戈是毫无关系的,打心底里感到一阵幸福。他也为在这种危险状况还能被这名佩德里戈依靠而欣喜万分。他知道,如果能够在这时候把眼前的危险消除,这名佩德里戈以后一生都不会忘记他的,与自己类似,这也是让对方记忆深刻的好时候。
但是常有这样的现象,比如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年,当心心念念的时刻已经到来,终于有机会单独和那个她在一起的时候,以往做的所有准备就完全忘记了,只顾得浑身发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不能说出他多少个不眠之夜一直在心中念叨的话,往常习惯做出的举动除了别扭和羞耻不会有别的感受,他会避过对方已产生期待的目光,开始目光飘移地环顾四周,不知怎么就希望路边能够窜出一个什么人来打断这充满幸福和尴尬的时刻,想要寻求帮助或者找个借口,若是可以,他甚至会选择逃跑,完全不想去想这后面会有什么结果。现在尼多洛就是这样,他在西比尔满怀期待的目光和自己有一次接触后,就急忙撇过了脸,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的脑海中产生了几千种想法,但总觉得这不合适,那不够谨慎,会让对方失望……不能轻举妄动。
‘这怎么能行呢?!我受伤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让这位尊贵的殿下和我一起冒险,那样的后果我可承担不起,好像我是很想利用他无依无靠让他对我产生依赖一样。在这样危险的时刻,就算不是我,他也会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紧紧抓住不放手,再说,我能够对此打什么包票?只要他请求我,哪怕是往地狱里冲,我也会照办不误,但他会这么请求我吗?哦不,哪怕他真的那么请求我,我也要阻止他,一个佩德里戈不该和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一起死在这穷乡僻壤。他就这么和我说了一句话,我的心脏就一个劲儿地在跳,都要跳到嗓子眼里来了,我又能在他面前逞什么英雄?’
想要说的话在尼多洛的脑子里像是数学方程式那样展开一下子写了几页纸又合并变成了一句话,在要说出口的时候就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而且,现在听我指挥的就只有这么点人,打是打不赢的,我还能想出什么特别的法子呢?不,我绝对不应该在这时候逞英雄,不应该让他跟我一起冒险。宁可让他觉得我胆小如鼠,也不能让他受伤,让这份美丽有所损害。’
就此,尼多洛打定了主意,他满怀对未来的悲伤和对自己的失望回答说:“咱们的力量不行啊……殿下?您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样啊……”西比尔悠悠地叹了口气,她用手捂住眼睛,一会儿后,她脸上的神情恢复了平常,那双绿眼睛发出的光轻柔又温和,她说,“那就投降吧,阁下。我不会让您受到伤害的,如果她认为她向我宣誓效忠的誓言不作数,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只要还作数,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您受伤。”
西比尔朝已经和尼多洛针锋相对的德兰,用同样的语气和声调说:“我们投降。难道还会流血吗?”
“那当然!”德兰推开一把正对着她的马刀,将那个士兵推到一边,她从包围圈里走出来,有些高兴地拍起手来,“佩德里戈阁下,我们中,难道有谁会伤害您吗?我也不会这么做。”
听到这样的话,尼多洛的一颗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眼睛能够看见的视野里,先前还拔刀相对的士兵们各自收起了武器,到处都是高高兴兴的呼唤声和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