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比尔说是带维多四处看一看,这屁股一坐下来开始写信,就完全把维多扔一边,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没有做过那样的承诺一样……
很快一个女仆小步过来通知西比尔,公主醒了。西比尔的信还是没写完,她也像是恍然惊醒那样,语气不无歉意地告诉维多:“我让贝纳克先生带你四处走一走吧。”
维多头都没扭过来一次,这时候他要是没有点脾气就太不算是个人了,不过他又不可能真的置气,只好在西比尔走后才跟着贝纳克先生在城堡里继续走动起来。
周边的人已经全部被清退掉了,西比尔沿着走廊走到‘白色房间’门口,这个房间位于城堡最高处,窗户朝东,能够俯瞰庭院,也能观看日出。它会如此得名主要是因为这个房间是完全按照维纶公爵卡尔·德·佩德里戈去世时的那个房间一比一进行复制照搬的。
没人会不认为她的父母是一对恩爱夫妻。
从窗户的窗棂到睡床的丝绸挂饰,无不是一望无际的白色。
西比尔一走进房间,便能感觉到四处弥漫的那种悲伤气息,除了白色之外的颜色是黑色,那是亨丽埃特·阿德莱德·玛丽·路易莎穿着的黑色丧服,一般丈夫去世后妻子会服丧一整年,但是她却决定终身服丧。
有白色浮雕纹饰的椅子面背面对着房间门口,左手只有手指的部分搭在椅子搭脑上,右手小臂压着左手的同时也压着椅子搭脑,一张脸的小半部分埋在臂弯里,眼睛紧闭,睫毛也不颤动,赤着的双脚微微垂在半空,露在外面的肌肤,不管是脸、手背还是脚面,那上面没有一丝纹路或者褶皱,光滑的不可思议,时过40的亨丽埃特就这样坐着,她的头发呈一种非同寻常的金黄色,常常被人认为是流动的黄金或者是阳光,它现在像是水流那样,一些从臂间的缝隙倾泻下来,一些披散在肩头,落在背后……这就是所谓的王室之美,她当然是最懂得保存身上属于美丽那一面的人了,时至今日,她的肤色也光彩照人,仿佛时光永远定格在了她和卡尔·德·佩德里戈初见的那一天。
就像是一个时刻等待着王子的睡美人……这只是寻常的一次午后小憩。
只要不睁开眼,那梦就永远都不会醒了。
她对这个房间以外的一切东西都少有兴趣,随着丈夫的去世,年少时对生活的热爱仿佛也消失了。
这很不寻常,女仆通知她的是‘公主醒了’,总不至于这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只有一种可能——母亲不想看到她。
亨丽埃特在做公主时就很擅长这一套,不想看见就不看,不想听见就不听,如果谈论的是禁忌话题,那么你得到的答案就只有天气和沉默。西比尔还不清楚这一点的时候就有领教过这一套的威力,当她从保姆家作为一个男性回到家,被家族所接受时,深知她性别的母亲可以几个月不和她说一句话,对她的一切充耳不闻,只因为她本该像她一样是个女孩。
丈夫花了无数的时间、无数的精力进行伪造和遮掩,都是为了把这个女孩变成男孩。
卡尔·德·佩德里戈偏爱自己聪慧的长女,他认为,西比尔继承了他理性逻辑的性格,而非她母亲过于狂热的感情和感性,这样的孩子作为女孩养大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浪费了。
亨丽埃特对女儿的要求和丈夫完全不同,她那时表现的还像是个男人,时时刻刻都喜欢骑马打猎,和一群贵族王公纵情声色一整晚,却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上男人的生活……从佩文斯回到波尔维奥瓦特的当天,一家人只是简单见了一面,西比尔就被一点儿没商量地送到学校寄宿去了。
亨丽埃特可以让步,但卡尔也必须妥协,没人问过西比尔的感受,就像摆弄一个物件那样,他们都想把这个孩子尽可能地摆弄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也是因为叔叔,她才能在学校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套房,进入中学后可以住在校外。
但梦终究是要醒的,感知到房间内属于他人的气息将要离去时,像是蝴蝶扇动翅膀那般睫毛轻颤,亨丽埃特睁开眼,慢慢坐直身体,这时我们便能发现她那一身黑色丧服是特制的,并不能遮掩她看起来身材颀长,腰肢纤细的曼妙身体。
西比尔主要遗传的是她的脸,但她想要看见的是属于卡尔·德·佩德里戈的部分,那就只是银白色的头发和绿色的一双眼睛了。
“兰德·兰恩知道你是女人?”亨丽埃特略显懒散的声音仿佛羽毛轻拂过丝绸那般丝滑,一双蓝色眼眸里闪动的光芒还是少女往昔,没有任何世俗沧桑,有的只是悲伤,而那悲伤仍是纯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