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公爵想了想,然后说:“我记得那场烟火后,因为拥挤引起了踩踏事故。”
这件事,当时的波尔维奥瓦特各家报纸占的篇幅不少。
“有许多人丧生。”西比尔补充说,“幸好在最精彩的烟火景象后,我没有继续待在那里,只不过人太多了,我被迷失在人群中,令爱也是,我们身边都没有别的能够称作是认识的人,我们误入了一家舞场,然后一路去了好几个平时根本不敢去的龌龊地方……有几个妓/女想要勾引我们,哦,我是说勾引我。我躲过了她们,一口气跑了出来……嗯,带着令爱,或者说被令爱带着。”在发现公爵不大乐意听这样的话题后,她很快结束:“很难以想象在那种时候,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能够那么镇定,这对于我本人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确实是一次非常有意思的经历。”
这一段经历是真的,只不过当时西比尔身边还有另外一位同龄的同班同学,舞场啊,包括后面那些龌龊的地方,都是那位同学带她去的。但她依旧毫无羞耻地以此编造出了自己被一个远小于自己的孩子从迷途的人群中拯救出来的故事。
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西比尔认识了莱蒂齐娅,也就不再那么急于逃离神学院了。
公爵点点头,表示德兰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他用一种极为怀念的语气说:“……她表现的越独立,她的母亲就越担心她。”
西比尔不是不知道那种担心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但她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独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是一种品性傲慢,不仅她母亲这么认为,我也是这么想的。佩德里戈阁下,这通常表现为难以管束,如果想要很好地嫁出去,这类毛病是必须要从身上祛除掉的,一个丈夫通常不会喜欢一个桀骜不驯的妻子。不过可惜,在去了波尔维奥瓦特后,她身上这种坏品性愈发变本加厉了。”公爵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对于我们这类负债远比家产多的家庭,婚姻是她唯一的出路,她的母亲曾打定主意要将她培养成温良顺从的淑女,但看样子,就是凯瑟琳·莫尔家的教育也不能在这方面提供任何帮助。”
西比尔不知道那种打定主意究竟发展到了怎样的一种地步,不过她在波尔维奥瓦特不少贵族家见过拥有这种观念的夫人们,为了破除女儿们身上那名为骄傲的魔鬼,她们会千方百计地找出女儿们身上所有能够称作是痛处的地方,好在精神上尽可能地折磨对方。
她们会不停地说女儿外貌的丑陋和行为举止上的无礼,哪怕事实并非如此,她们会给女儿下命令,即没有他人主动搭话的情况,不许吭声,当然,也不许向大人、甚至父母表明自己的观点。
西比尔见到的最过分的一家,那家夫人会让她的女儿向每一位到家里做客的女宾下跪,并且亲吻她们的裙摆。
而女儿们面对这种精神上的糟践,得想也不想就原谅始作俑者们。难道父母们会有对不起孩子的地方吗?难道父母们会不公正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吗?再说,公正又是什么?对于这类贵族的女儿们,别人的公正和不公正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将家庭也以一项制度来论,女人们是形同奴隶的宠物和寄生者,在做女儿的时候,他们的职责是服从她们的父母,结婚之后,就该服从她们的丈夫,而在往后,就该服从她们的儿子。至于男人们呢?那是独挑大梁的供养者和无法摆脱被寄生的被寄生者……那种宗教式的爱与牺牲要求每个迪特马尔人来到这世上就只管受苦受难和爱别人,毕竟耶稣就是这么做的,要想得到永恒的幸福,作为亚当和夏娃的后人,他们怎么能不这么做呢?
“听您这么说。”西比尔再次脱口而出,“我忽然非常庆幸您在令爱十岁时将她送去了波尔维奥瓦特。”
当公爵试图弄明白西比尔的言外之意时,西比尔却是闭口不言。
这类话题再聊下去难道能够增加她对德兰的了解吗?只会徒增她对于这对父母的厌恶,然而,她从来是不喜欢厌恶这类情绪的,当她预感到自己即将产生类似情绪时,她就会,将自己的目光转到别处去。
幸好,新一轮战报的到来中止了两人其实非常简短的谈话。
战报表明,国民自卫军不仅主动发起了进攻,那进攻进展还非常顺利。老团长的那个团已经被击溃了。
公爵没有将战报看完,他先是狐疑地看了眼西比尔,然后披上粗呢子的大衣,没有告知在另一个帐篷的副司令,他第一次走出了他赖以发出命令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