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很多细无巨细的小事上,她是尊重过林筝墨的,至少也没有那么严苛。
可林筝墨看来,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爱弹琴,非让我学,考级考级考级,考到十级,只是为了给你们长脸。”
“钢琴不是我要你学的,我没有那么多脸要长。”周京芳一口咬死:“是你爸爸要让你去学,她觉得弹琴符合你甜净的气质,你有天赋,自然想让你精进,有什么错?”
“那长大之后我说了我不想谈恋爱,你一次又一次地给我介绍。”林筝墨直勾勾看着周京芳,“这算自由吗?”
周京芳一声冷哼:“怎么你觉得放任你和女人谈恋爱才算自由吗?”
“我和她在一起有什么错?”林筝墨难得顶撞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需要我说得多清楚?”周京芳生气时反而透着一股严肃的冷峻:“三十年前你小姨和她妈妈谈恋爱,死的时候连尸首都凑不全,这事对周家来说过不了。你要重蹈覆辙,你非要和她谈恋爱,那你尽管和去谈,但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到我。”
别的家长可能是虚张声势,但周京芳可能不一样。
林筝墨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两个字:决绝。
她不知道周京田的事情对周京芳伤害到底有多大,她摸不准上一辈的事,但她知道周京芳是个多狠的女人,狠起来自己都不放过。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她无法说服她,但她也不想退让。
“我不会和她分手的。”
“下车。”周京芳解开车锁,摁下车窗,语气冷得可怕:“下去。”
车窗外,简越在马路对面焦灼地看着她们。
林筝墨却忽然失去下车的勇气,想起周京芳说的那句“一辈子别想见到我”,寒意遍布全身,仿佛先成为死尸的是她自己。
如果一场恋爱谈成这样,就算这样与简越走下去,最终也是两败俱伤。
她忽然开始讨厌周京芳,讨厌周京芳的严苛和压迫,讨厌无法做真实的自己。
可是,这种讨厌不完全是讨厌,做不到完完全全透彻的怨恨,特别是这个人是你的母亲,她爱你,即便那种爱不那么完美,甚至带一点畸形。
情感就是在这样荒谬而矛盾中积淀的,爱里总夹着一点厌倦,倦里又滋生着一点温情,这些所有的所有搅拌在一起,熬成一锅煎熬的情绪。
林筝墨这一刻真的想开门走人,当手指扣进车锁里,却没有勇气真的拉下最后那一环。
她在想,到底是什么束缚着我,什么缠绕着我,什么让我踟蹰不定,到底是什么。
门明明没有锁,明明可以推开,却觉得,不管回头还是前进,都是痛苦,都是针尖扎进皮肤里那样疼。
“这件事我还没和任何人说,包括你爸爸。”汽车的双闪继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这是你的错,也是我的过失,现在你要处理好这段关系。”
她遏制怒气,尽量平缓对话。毕竟她从小教过林筝墨的,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通达死令。
林筝墨双手掩面,抑制不住快要决堤。
“我给你时间,半个月,和她断掉。”
“不要。”
“不要现在回答我,你自己去想。”周京芳微微曲身,斜侧过去,帮林筝墨把车门打开,“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我也不想和她对峙,免得不愉快。”
与此同时。
简越一直站在马路对面,她有反复思考要不要介入,怕把水越搅越混,所以一直克制着,直到看见林筝墨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这是林筝墨哭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于是按捺不住了。
清晨的机场围着一圈出租车,私家车落客区的角落,简越大步流星过马路,直到车窗外停下。
弯腰,蜷起手指轻轻敲了敲,低声说:“就不要再说了罢?她哭了。”
周京芳侧目去看简越,发现她眼眶里也噙着泪,但好像比林筝墨更能克制情绪一点,暂且还没掉眼泪,只是泛红。
“你先把林筝墨带走。”她偏过头,呈现出可怕的冷漠,不再去看她们,只声道:“你们日后是什么关系,她会一并和你说清楚。”
简越不语,将车门打开,轻轻挽着林筝墨的手臂,携她出去。
林筝墨满脸湿泪,简越压住心疼,小心翼翼拥着她过了马路,她们的行李箱就在那里。
让林筝墨在箱子上坐下,又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蹲在她面前轻轻替她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