猥亵学生,证据确凿,畏罪自杀。
埋了十年的谜题在郁辛成年的前一年揭开,而解开的契机是他无所畏惧并且有些天真地宣布,我和那个男人一样。
一个满心嫁给爱情的女人突然某一天发现自己的丈夫是恶心的同性恋是什么感受?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切,逼自己坚强起来,靠着恨抚养起她的孩子,好不容易终于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结果他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告诉她他和他那个恶心的父亲一样,是个同性恋。
郁辛在郑玉梅的打骂里有时候还能替郑玉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自己是郑玉梅,说不定比她还疯,郑玉梅的一切行在他这里都解释的通,于是错的就成了自己。
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即使自己长的早就比郑玉梅高,也从未反抗过。
直到有一天,郑玉梅彻底失控,失手之间打到了郁辛的头。
郁辛顶着一脑袋的血,看着郑玉梅干枯的早就失去保养的头发,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越沉默,郑玉梅就越来越生气,觉得郁辛这是无声的反抗。
郑玉梅完全失去理智,棍子不知道被她甩到哪里去,她随手抓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那一瞬间,郁辛甚至想,要是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知道从哪里升出来了一种对活着的渴望,推开郑玉梅拉开了家门。
他们住的地方很小,说话但凡大声一点邻居都能听见,住的人员又密集,这么大动静早就聚了一大波人。
郁辛从不喊叫,他们听的也只有郑玉梅的咒骂。
直到郁辛顶着一头血出了家门,身后追出来的郑玉梅手里拿了一把刀,终于有人报了警。
警察来的很快,郑玉梅被一群邻居拉着,有人看郁辛可怜,给了他点纸让他擦擦血。
郁辛随手抹了一把,有人问他去不去医院,他摇摇头,示意没事。
那时候郁辛还想着替郑玉梅开脱,即便郑玉梅这样,也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他想象不到自己如果真的孤身一人会怎么办。
直到警察发现了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新旧交替的伤痕——
郑玉梅被判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关了三年。
真剩下郁辛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没那么难。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说话,时间长了好像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有时候一开口说话,他甚至觉得有点陌生,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的脱离人群,每天晚上他就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自言自语地念叨半天。
有时候一睁眼他看见空无一人的房子就会恍惚,觉得自己一直在梦里还没醒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早就死在了郑玉梅拿刀那天,这时候他就会又拿起桌子上一把新的水果刀,在自己手臂上滑一个小口子。
血液渗出来之后就会有细密的针扎一样的疼痛传过来,他就可以确认,自己还活着了。
他这种状态过了很久,漫长的暑假终于挨了过去,他平稳地升入了高三,短暂的青春期留下一个荒诞的结尾,所有人和事都离他而去,他本就不太有色彩的日子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颜色,狭窄的路口剩下他自己在原地踱步,一回头不剩下一个人。
郁辛靠着各种打工做零活和一些补助,念到了大三。
郑玉梅在狱中就疯了,时常以为自己还是当初被媒婆踏破门槛眼高于顶的美女。再就是见到郁辛,整个人就不受控制。
郁辛就把她送到了这里,交钱照顾着。
郁辛从漫长的回忆里抽离,方晔握着郁辛的手,像是无声地安慰。
“她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郁辛道,“是我害的她这样。”
“不怪你,该怪我才对。”方晔想道。他突然觉得再多安慰和漂亮话都是徒劳,语言能到达的永远是表面的,而隐藏在外表下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像是隔了一层雾,不论他如何表达都到达不了,这种感觉让他捉急,再多安慰的话都无法让他回到那时候。
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在。他曾千方百计地想给自己找借口,在大西洋彼岸遥远的思念里,他还自我感动地以为自己离开是对郁辛好的,郁辛没有他会过得更好。
这一天,他突然明白,原来自己从郁辛世界出现那一刻,才是郁辛苦难的开始,自己才是造成这些的罪魁祸首。
他深吸了一口气,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方晔注视着郁辛,好像看见了当初那个校服洗的发白,坐在班级角落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给他道谢,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就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他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去,干脆拉着郁辛逃跑,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