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富裕算不上,中产家庭吧,起码是衣食无忧的。
那天他们给了小致礼的生父林勇200块,说好这只算自愿赠予,在结束了公益活动,并在当地办理送养手续后,带走了小致礼。
他们带着小致礼来杭城登记户口并改了名字。
至此,小致礼正式成为家里的一员。
来杭城的那天是小致礼第一次坐飞机,她被耳压的不适感吓得快要掉眼泪,陆晚晴又心疼又好笑地帮她轻揉着耳根,哪怕知道这是徒劳。
下了飞机,车窗外的世界就渐渐变了模样。
低矮的土坯房被水泥钢筋所取代,田野也完全消失。楼房越长越高,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晃得小致礼挪不开眼。
车驶小区地下车库。
爸爸妈妈带着她坐电梯,上升时的失重感让她惊慌地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臂。
妈妈蹲下来,抚着她的脑袋安慰。
“没事的,小礼,回家都得坐电梯的,要适应一下。”
家。
这个词在小致礼的舌尖滚过带着陌生的甜。
她就这么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用手指扯了扯碎花裙子,是爸爸妈妈特地新买的,替换下她穿了许久的粗布衣裳。新布料摩挲着皮肤,有种不真实的柔软。
直到电梯门打开,家门都被打开了,小致礼才回过神。
朝南的客厅,三面皆是落地窗,阳光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疾不徐地铺满了光洁的地板。
小致礼站在门口,不敢踏进去,生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了那片明亮——即使她知道妈妈早就帮她洗过澡了。
“进来吧。”
爸爸轻声唤她,自己先脱了鞋,穿上拖鞋给她作示范。
小致礼学着样,小心翼翼地也穿上拖鞋,柔软的内里包裹着她,像是踩在云端。
……
那天晚上,小致礼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辗转难眠。
太静了,她想。
没有山风的呼啸,没有夜虫的名叫,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像是某种陌生的潮汐。
小致礼望着窗帘缝隙中像流星一样划过的零星车灯,随着城市一同陷入沉睡。
……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柴火烟混杂的刺鼻气息,黑暗中脚步声沉重而杂乱。
小致礼缩在墙角,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叫骂声和东西摔碎的声音尖锐地刺破耳膜。
然后,通常是挥手打来的巴掌或是抽下来的柴火棍,带着风声,痛楚鲜明得不像一个梦——
……
“小礼!小礼?”
小致礼急促地喘息着睁开眼睛,身体因为记忆中残留的痛感而微微发抖。她花了三秒钟才确认,紧贴她的是妈妈的臂弯,遮挡在她眼前的也只是爸爸为了让她适应光线的手。
“做噩梦了,是不是?”
陆晚晴用她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问。
手悬在空中迟疑了一下,最终非常非常轻地落在小致礼弓起的背上,触感轻柔地像一片羽毛。
小致礼不太敢说话,但有些不好意思。
原先都不做梦的,怎么换了个这么好的坏境,反倒做起噩梦了?
“别害怕,小礼。爸爸妈妈在这里。”
陆晚晴一遍遍地,低声地耐心说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节奏缓慢而安稳。
“这里很安全,谁都伤害不到你了。爸爸妈妈会保护你。没有任何人会欺负你了,小礼……”
这是小致礼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女性的怀抱。
妈妈。
她在安宁中缓缓闭上眼睛,困意来临前,反复回味着这个称呼。
……
小致礼开始真正理解“家”的概念。
她不再需要每天天都还没亮就起床喂鸡,早上不小心睡过头了也不会挨骂。
妈妈会轻柔地唤醒她,摸摸她的头,逗她一句“小懒猫”。
早餐桌上永远都是她喜欢的早点。
一开始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她少动筷子的那几样早餐总是不动声色地消失在第二天早上的餐桌上。
爸爸妈妈会悠闲地边吃早餐边聊着新闻和工作,然后谁当天早上有空,谁就送她去幼儿园。
普通话的调子在她口中渐渐圆润,少了那份生硬的转折。
有时她甚至会下意识学一些妈妈那种显得格外温柔的腔调,让她觉得自己更像这个家里的人。
她在幼儿园交了许多朋友,认识了许多字,衣柜里的衣服也多了许多。
她开始习惯城市的声响。深夜远处高架上车流不息的白噪音不再是她失眠的理由,反而成了安稳背景里的一部分。
有一天,家里来了她的“新爷爷奶奶”,另一天来了“新外公外婆”。
老人家们都笑着对小致礼,抱她,摸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