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这样一问,春桃眼眶愈红了些,但声音还是很镇定。
“小姐,王嫂家的小儿子约莫是要不行了,您要去看一看吗?”
听见这话,坐在半下午温暖阳光里的辛瑶猛然一怔。
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刚回京就被苍帝下了套,之后身在危局中,又要想办法脱困,又要安抚谢銮音,还得抽空去做任务,当真是分身乏术。
是她的错,安排王嫂一家人住进后院之后,她真的忘了去过问。
却不想,她刚安抚好谢銮音,从叫人焦头烂额的局面里喘了口气,转眼就听见这样的消息。
辛瑶当然要去看,站起身就急步向外面走去。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忽然就不行了?”
春桃紧跟在她后面,边走边道。
“是生了急病,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由着心中急切,辛瑶很快就带着春桃,走进王嫂一家人住的小院子。
小院子说小,却是不小,王嫂一家五口居住还有许多富余,内里环境清幽安静。
辛家人因为她们曾救过小姐,亦对她们一家甚好。
只是这一切都太好了,房子也好人也好,好的就像一场梦,叫王家人不敢相信也住不太惯,一直拘谨。
辛瑶匆匆走到房门口,抬步跨进屋内时,进门便看见王嫂正在床边颓然的哭,向来沉默的王大哥,这个时候依然是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沉默着,但明显看得出来,整个人都灰败了。
懂事的山果儿紧紧抱着小蝶,小蝶或许是感觉到年幼的弟弟好像快死了,一直在哭。
但又谨记着娘亲的提醒,这是在别人家里,她不敢哭的太大声,只是默默流眼泪。
郎中则坐在床边,正紧皱眉头抚摸着王嫂家小儿子,那个叫狗儿的小孩子的腹部。
望见这场面,辛瑶快步走过去问。
“王嫂,现在状况如何了,这是得了什么病?”
王嫂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是这位好心的小姐来了,忙站起身,学着辛府下人平时的模样,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说话时,眼泪却是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辛小姐,狗儿,狗儿快不行了哩。”
明明是很轻飘的一句话,冲进耳中却叫辛瑶瞬间湿了眼眶,她伸手扶住王嫂,又制止了想起身的郎中,叫他们不必多礼。
转而,去看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
明亮日光下,窝在床铺上的狗儿才三四岁,甚瘦小,身子和四肢细凌凌的,一张小脸卡白,额头满是虚汗,一直在捂着肚子哭,说。
“娘,疼,娘,疼疼。”
王嫂听见这声音心都快碎了,又扑回床边,紧握着狗儿的手,哭到声音颤抖。
“是娘对不住你,是娘的错,都是娘对不住你啊!”
在这令人悲痛的场面里,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的王大哥向辛瑶解释了,辛瑶这才知道,原来狗儿将死其实并不是因为急病。
而是因为辛瑶进梧城那天就对之感到惊讶的,于王家人来说却是日常吃食的,摆在他们饭桌上的——那碗黑乎乎的野菜拌草籽。
狗儿草籽吃的太多了。
苍国接连几年大灾大旱,田中颗粒无收,许多百姓已是家中无粮,勉强收上来点粮食还要拿去交税。
没办法,他们只能去挖野菜吃,有时候连野菜都挖不到,就胡乱去吃些能果腹的。
王嫂家虽然开面馆,但面那种精细粮食哪舍得自己吃,她家也经常去挖野菜,挖不到野菜就薅草籽。
很长一段时间,米饭拌草籽,野草拌草籽,就成了她们的日常吃食。
王家又心疼孩子,哪怕自己吃不饱,也要叫三个孩子吃饱。
狗儿很乖巧,娘亲喂什么就吃什么,就这样一口一口咽下父母不舍得吃的粮食。
于是一颗一颗小孩子根本消化不了的草籽,在他腹中落地成结。
最开始,是狗儿大解困难,开始消化不了排不出草籽了。
王家人根本不懂这些,那时候也没太当回事。
紧跟着是狗儿今日上午突然开始喊肚子疼,可这她们才来辛府啊,日子刚安定下来。
辛家人对她们那么好,给她们吃的,给她们住的地方,叫她们过上了神仙日子。
王嫂哪好意思再劳烦别人帮忙去请郎中。
当时从梧城逃走时太匆匆,她们也没得钱去请郎中了。
她们拘束啊,哪怕这里再好再像神仙住的地方,可终归不是自己的家。
她们啊,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直至下午,狗儿实在疼的不行开始放声大哭,王家人才彻底慌了神,辛府小厮闻声而来,连忙去府外请了郎中。
然而小孩子太脆弱,从肠胃消化不了草籽开始疼痛的时候,就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