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渡接到了傅渊逸的电话。
“我没事的,只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请了长病假。”
“哪儿不好?”周渡明知故问。
傅渊逸顿了一下反问,“我有哪里是好的么?”
周渡:“……”
无法反驳。
“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傅渊逸回答:“我努力。”
周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深吸一口气,压下一切情绪说,“你好好努力,傅渊逸。”
要很用力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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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凌回来之后,盛恪照顾傅渊逸的压力小了很多,能放心回北京处理自己的事。
“行了,放心回吧。崽这里我看着。”陈思凌拍了拍盛恪的肩,“你大姑的事,需不需要凌叔帮你?”
盛恪摇头。
陈思凌深知盛恪是个闷罐子。
他家黏人精是黏黏糊糊的性格,车祸之后才开始藏心事,但刨去和生病相关的话题,傅渊逸就是个小话痨,也是烦人精。
一件事情能叭叭好几回,才不会自己憋屈。
何况,他人又弱,哼哼唧唧的,谁都舍不得让他承受太多压力。
盛恪和他刚好相反,问了也不说,性格闷得都让人害怕——怕他那天把自己憋坏。
陈思凌知道盛恪能担事,这些年他承担了自己和傅渊逸的生活,从来没说过苦喊过累。
生病也不吱声。
这么多年过去,陈思凌几乎想不起来盛恪有什么用得到他这个“叔”的时候。
每次盛恪主动打电话给他,基本都是为了傅渊逸。
唯二两次要他帮忙,也都是傅渊逸打给他,跟他告状。
一次是几年前他们在超市,撞上他大姑。
另一次便是一周前,突然接到傅渊逸的电话,哭包又在哭着喘了,说他哥被他大姑造谣、举报。
“二爹,你能不能……能不能快点想想办法……”傅渊逸抽噎着,咳着,“咳……这事肯定是他大姑干的……”
是因为几年前,他拜托陈思凌“报复”她,牵扯出来的。
如果那次他没有小孩子心性,非要替他哥报仇,那个女人就不会记恨盛恪……
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举报盛恪,想让盛恪失去保研资格……
他没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盛恪和陈思凌都不知道,那是傅渊逸因为PTSD衍生出的一种过度自责情绪,是病理性的自责。
是从凌遇死后,一点一点从他内心至暗处生根发芽的。
他会把一切是非对错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
盛恪不想去北京读书,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那么弱,没有总是生病,他哥就不用这么迁就他。
盛恪手臂受伤,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突发呼吸道过敏,盛恪就不用着急赶回来,不会被车撞。
陈思凌也不用火急火燎从海外赶回。
如果他没有生病,盛恪和陈思凌就不会那么累……
一切都是他的错!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陈思凌和凌遇该领养他,这样凌遇不会死,陈思凌不会难过。
每个人都能好好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便是盛恪和陈思凌为了他,不顾一切。
因为他不值得。他们应该自私,应该为自己。
就像凌遇,在生死面前,应该选择自己,而不是他!
傅渊逸的这些情绪其实一直有迹可循,他之前每一次的崩溃,跟盛恪翻脸,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的自我否定。
他对凌遇的愧疚映射到后来的每一件事上。
盛恪清楚,却无能为力,于是用了最笨的办法。
他以为只要将傅渊逸小心的保护起来,放在自己身边,看好他,护好他,迟早有一天能让傅渊逸心里的伤口结痂。
直到很久后,盛恪于某个清晨醒来时,毫无来由地想起了阮医生曾经的善意提醒。
阮医生说,“小盛,小逸虽然很需要陪伴,但你也不要对他过度保护。”
“他需要成长的空间,需要去面对,才可能有一天对此脱敏。”
他给傅渊逸搭建的象牙塔越漂亮,越牢固,坍塌的时候,就越地动山摇。
可少年盛恪不知晓,他控制不住保护心爱之人的念头。
爱人越脆弱,他越不敢放手。
或许相爱中的人们都有过这样的时刻,可盛恪的爱人太特殊,他是瓷器,脆弱且易碎。
也偏偏正因如此,当他身上已经有了巨大的裂痕时,才越发不能将他关在漂亮的玻璃罩里。
哪怕玻璃罩完好无损,只消一个轻微的、从内部引发的震荡,就会一切内部的平衡崩坍,让他粉身碎骨。
那时的盛恪不懂得。
等到象牙塔坍塌时,他已经失去傅渊逸了。
傅渊逸的离开,或许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