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重新上马,正欲提缰,林中发出骤然一声惊叫,她一怔,动作缓了下来——听那声音,似乎是刚才的侍卫。
难道是獐子临死一搏?舒仪飞快地否定这个猜测,皇子身边所带的侍卫皆是羽林郎,岂会连狩一只猎物都失手……
她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任何野兽的声音,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打马赶了上去。
侍卫们围在一棵树旁,面容严肃,刀剑出鞘,严阵以待。舒仪上前时,他们纷纷转头,簇簇刀光刺进她的眼中,她深吸一口气,按住缰绳不动。
领头的侍卫脸色铁青,问舒仪道:“小姐方才在林外为何不离去,反而进来了?”
他口气不善犹如质问,舒仪没有动气,她见侍卫们围成一圈,似乎把郑衍护在其中,心里不禁一绷,疑窦重重。
“不是她。”不等她回答,郑衍开口道,声音低沉暗哑,与刚才的精神截然不同。
侍卫们紧盯舒仪的视线稍稍放松。舒仪从他们的空隙中终于看清了郑衍,他躺在树旁,脸色灰败,一支箭插在肩头,殷红的血沁出衣甲,显然受伤不轻。
舒仪惊地张大眼,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有人用箭袭击了四皇子。
领头侍卫依然戒备地看着舒仪,回头唤道:“殿下。”
郑衍一只手撑起半个身体,抬起头端详舒仪,眉峰紧锁,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过了半晌才露出笑:“你是听到声音才进来的吧。”
舒仪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以为是刚才的猎物突然伤人。”
郑衍点点头,列阵的侍卫也只好相信她的解释。舒仪把箭囊扔到一边,跳下马,从容地捋着袖子,让侍卫看清她身上并没有带着武器。
在林中搜索的两位侍卫很快回到原处,面带戚容地禀告:“殿下,没有可疑之人。”
郑衍面无表情,似乎正在意料之中,他往侍卫们的脸上一一望去,众人都低下头去,只有领头侍卫劝道:“殿下不宜拖延伤势。”
“你过来,”郑衍漠然对他道,转过头看向舒仪,“你来扶住我。”
舒仪走到树旁,这才看清他左肩上的伤,箭镞整个扎进肉中,幸而位置偏了不少,只触到皮肉,并没有伤及筋骨。
领头侍卫显然也发现了这点,暗中松了口气,他利落地取出小刀将箭头挑出,郑衍疼地直抽冷气,胳膊不自觉地一沉。
殷红的血滴落到舒仪的衣摆上,薀染成一团。
郑衍仰起脸,略带歉意地朝舒仪勾了勾唇角,却因为伤口一阵刺痛而作罢。
舒仪看地胆战心惊,盯着他额上冷汗涔涔,心中不忍,用袖子为他擦拭:“殿下,要是疼就喊出来。”
他闷闷地笑了一声,轻声道:“你低头。”
舒仪不明所以地低下头,郑衍凑在她耳边道:“对这些人我不能全放心,喊疼只会让他们轻视,今日我已落了下风,绝不能再叫人背后笑我。”
舒仪轻轻一叹。
侍卫并没有听到他俩的说话,把箭拔出后,他用干净的棉帕吸走血水,然后在伤口上撒上药粉,可先后数次都被不停流出的血给冲散。侍卫心中大急,汗水湿透戎衣,包扎了好几回,终于将伤口处理完。
郑衍纹丝不动地看着,待伤口包扎完,他才沉沉地吁了口气,放松地朝后一靠,这一靠竟不是粗砺的树干,而是柔腻馨香的缎子,他霎时僵直了身体,偏头去看,舒仪刚才为了扶住他,正好半蹲在他身后。
舒仪也察觉到,把眼光移向别处。
郑衍转头,只瞧见初春明亮的日影勾勒出她秀丽身姿,仿佛是依树而生的妙曼丝藤。而她的脸庞映在春光中,让他想起了宫中那尊和阗白玉观音像。
他出神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只觉得伤口那处火烧的感觉窜进了胸口,那一霎把他的心都灼烫了。
“舒仪,”他对她微微一笑,“刚才我答应把獐子送你,可让它跑了,你可以在我的猎物中随意挑。”
舒仪避开他灼灼的视线,点了几只野兔和鹿,郑衍又给她添上两只红狐狸。侍卫将猎物拿上前,她惊奇地发现他箭术极佳,每只猎物都是一箭毙命,皮毛完整。
“殿下的箭术非凡。”她笑着赞道。
“是这些猎物平常,”郑衍神色沉稳地说道,“我大哥十二岁时就独自射杀了黑熊。他将熊皮献给父皇,就放在临华殿的睡榻上,我小时候每次看到那张熊皮就很羡慕,所以学习箭术格外用心。可惜……”
舒仪挑起眉:“可惜什么?”
“可惜至今没遇到过黑熊,”郑衍笑了笑,“更可惜我用心苦练,仍远不及大哥。”
舒仪听他称大皇子为大哥,口气颇为亲昵,心忖难怪皇帝对易储的信心十足,与太子交厚的大皇子如果两不相帮,太子岂不是孤木难支?心里这样想,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她笑道:“我早闻大殿下英明神武,是我朝少见的虎将,殿下你的箭术上佳,在京城中已少逢敌手,日后前景必不输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