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番外(92)

宁瓷吓得心头一凛,门外六月的燥热,顿觉在这阴冷的值房里,被冻结了个虚无,顷刻间,她的周身血脉似是被冰凝,开始微微恐慌,着实冷颤不已。

严律就是这么奄奄一息地趴在床榻上的,他的上身未着衣衫,又或者说,是根本不能有衣衫或被褥相遮。他的后脊上,有五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经过一整晚太医们的疗伤,血窟窿不再往外渗血,但那骇人的伤口不知怎的,仿若五根刺入宁瓷心头的厉箭,痛得她谨慎防备的心堪堪软了小半截。

她缓缓地向着严律的床榻走去,因是跟着娘亲学过多年的针术和药草,也了解过一些个医术相关,这会儿她站定在他的床榻边,细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应该是刚刚才被太医们清理了伤口,换过了药,这会儿在透气中,等会儿可能还要有人过来为他进行暂时的包扎,以防侵染。

因而这会儿值房内虽然离了人,但,应该不会太久。

再反观严律的侧颜,惨白,几近毫无血色。

这么近距离瞧来,宁瓷发现,这反贼确实如宫人们所言,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

他这会儿安静的,看上去清朗如明月,昭昭似暖阳。浓墨般的眉眼俊俏,眉形深长如寒剑,着实生得极好。他的眼睫微长,此时无风,他本也无情,更无半分地颤动。如松岭般的鼻翼和光洁的额头,许是因过于疼痛和闷热,上面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宁瓷的心头刚刚绵软了半分,却忽而想起前世她与严律大婚的当夜,严律丢给她几颗金桃子和放妻书后,便率领叛军们攻入皇城,谋权篡位。

当时她为了赶紧回宫通风报信,曾从另一条街巷策马而过,当时也是这么侧眼瞧过严律的模样。

那会儿的他,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更有一股子谋权篡位,即将推翻王朝的得意成功之感,瞧上去,盛气凌人,着实气人。

与现在这般,躺在破旧床榻上,行将就木,命悬一线的严律,实在不同。

罢了罢了。

宁瓷在心头劝过自己,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该这般腹诽来腹诽去的,搞得自己好似小人一般,小心肠。

于是,她俯身坐在他身侧的榻沿,想拿过他的手腕诊诊脉象,奈何他的双手被额头压着,若想要诊脉,必须要将他的头抬起。虽然脖颈间也可以诊脉,但是……

宁瓷的脸颊顿时微红了一片。

她与燕玄都不曾这般亲近过,为何要对这反贼在脖颈上诊脉了?

于是,她回眸望了一眼门外,见四下依旧无人靠近,再探探严律的鼻息,气若游丝。

她这才放下心来,一手托住他的额头,一手探上他的手腕,脉象微弱虚浮,心脉受损,颓病如山倒,伤势过重,看来,并未脱离凶险。

脉象探过,宁瓷又内疚了起来。

他反贼虽反贼,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他伤得这么重。

都是为了我。

忽而,宁瓷看见严律的唇瓣动了动,好似说了个什么。

宁瓷俯身侧在他的唇边细细地听着,可初夏燥热,严律气若游丝,她听了半天,也只听了自个儿那波乱如狂的心跳。

正当她着急万分,很怕太医忽而回来为他换药包扎发现了自己时,她余光一闪,看到一旁柜子上摆了个白瓷小碗,里头放着小半碗的清水。

再俯身细听严律所言,好似是……

水?

大约是这个!

宁瓷猜了个大半,将小碗端起,用小汤勺舀了浅浅的水,凑到严律的唇边,却是半洒半推地,将水送入他的口中。

严律的唇瓣动了动,似是咽下了零星一点。

宁瓷忽而觉得有些小小的开心,她又舀了一些水来,半洒半推地给他喂了,就好像,每喂一点点,她想偿还他的救命之恩,就可以多一点点。

小半碗水饮了一半,似是再喂不下了。

可不知怎的,这反贼口中还在一遍遍地嗫嚅着“水”一样的音。

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宁瓷正凝思着,忽而听见门外传来有宫人们前后走动的声响,于是,她再没了勇气,赶紧将白瓷小碗放到一旁,转身便慌乱地匆匆离开了。

直到宁瓷那身雪玉轻纱襦裙消失在门边,严律才挣扎着,拼劲全身的力气,方才睁开了沉重的眼睫。

他说的不是水,想要的不是水。

而是一遍遍地在唤她,雪烟。

雪烟。

雪烟。

雪烟。

你来了,我好开心。

雪烟,为了你,让我死都乐意。

雪烟,为了你,我周身被射满长箭,我都乐意。

雪烟,只要为了你。

-----------------------

作者有话说:严律他真的好爱。

上一篇:吹面不寒心上月 gb下一篇:返回列表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