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会违背圣人之道,但也绝不会妄行杀戮。
“不,不是这样的!”沈不寒抬手捂住了李琅月的唇,“德昭,这些事都跟你无关……”
杀戮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任何人的,但唯独不能是她的。
“我对李淳的确存过感念之情,但他的刻薄寡恩,早已消磨尽我们之间所有血脉亲情。”
李琅月轻吻沈不寒的掌心:“怀风,告诉我,当年到底是什么让你下定了杀心?”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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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二十五年年初,沈不寒无意间听到了李淳和李铭之间的谈话。
“父皇,儿臣不是咒您,儿臣自然相信父皇可以长生不老。只是儿臣是说万一……万一您一旦驾鹤西去,李穆李郓都造反怎么办?还有沈不寒,您怎么能把神策禁军交给他?他看着恭顺,可心里必然还是恨着儿臣。”
“你放心好了,为父都帮你铺好路了。”
李淳气定神闲地盘坐在蒲团之上:“你登基后,李穆李郓一旦生了异心,你可让李琅月和沈不寒分别率军阻击这二人,论领兵作战,他们二人还是在李穆李郓之上的。”
“可李琅月和沈不寒哪里会乖乖听儿臣的?让他们二人领兵,儿臣怕他们怀有异心。”
“这你也不用担心。朕手里握着他们二人的把柄,等朕传位于你时,自然会把这个把柄交给你。你只要握着这个秘密,不愁这二人不听你调遣。若你用完这二人,仍旧不放心,再杀了也无妨。”
沈不寒当然知道李淳所谓的把柄指李琅月的身世秘密,但他没想到李淳还存了这样兔死狗烹的心思。
“那一天,我就已经抱了和李淳李铭同归于尽的心思。”
沈不寒难以形容在听到李淳毫无怜惜之意地道出“杀了李琅月”时,窜涌到四肢百骸的惊惧与愤怒。
世人都说君父大过天,天子、天子,再如何尊贵也是天之子,也应该遵守天地间最基本的天理道德!
可是那些天理道德对生性凉薄的李氏皇族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为了皇位,他们可以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夫妇成仇,他们都可以背弃这些伦常,又凭什么要求他遵守?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可匹夫之怒,只要血溅五步,沈不寒很想立即就拔刀杀了李淳父子。
只是他还不能就这么死了。
哪怕是李穆或李郓即位,也不能确保他们会厚待李琅月。所以沈不寒最终决定卧薪尝胆扶李宣上位。
李琅月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卸磨杀驴,人人皆是权术的棋子,果然是李淳会干的事情。”
李淳之死的真相至此明朗,是各方合力绞杀的结果——是李淳本人的贪欲和昏聩,是李铭和李穆费心讨好的各怀鬼胎,也是她和沈不寒的恨……
李琅月觉得没什么好愧疚的,她和李淳,两不相欠。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登基之时,可曾向你追问先帝的死因?”李琅月问沈不寒。
“有……但我对谁都是那句话,先帝是服丹暴毙而亡。”
李宣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必然不会相信,李淳会传位给自己。
李淳虽然薄待李宣,但毕竟也承认了李宣皇子的身份,李宣对李淳最大的恨意,或许就是李淳对他生母之死的漠然态度。
可这最大的恨意,也远远不足以让李宣萌生想要李淳死的念头。
对李宣来说,这江山毕竟李氏皇族的,不管沈不寒是出于什么原因弑君矫诏,哪怕是沈不寒扶他登上皇位,他也绝不会认同沈不寒的所作所为。
这对皇权来说,太危险了。
李琅月回想曾经和李宣交谈时,李宣无意间流露出希望她能看好沈不寒的意思。
这个看好,自然不是指让妻子看好丈夫的忠贞,而是让沈不寒不要过多地侵染皇权。
所以,就算李宣因为逼杀崔淑妃一事,对身为崔淑妃之侄的崔佑虔极度不信任,却仍让崔佑虔握着神策禁军,在沈不寒归朝后,没有将神策中尉一职归还沈不寒。
只能说明,在李宣心里,比起崔佑虔,沈不寒更不值得信任。
“怀风,如果去西戎和亲,我没有后手,你会怎么做?”
“我会……我可能真的会……”
他可能真的会杀了李宣,哪怕和西戎北狄全部玉石俱焚,他也不会让李琅月踏出玉门关一步。
沈不寒没有说,但李琅月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李穆相信这个局能盘活,关键在于沈不寒有弑君矫诏的前科,李宣或许信任她李琅月,但从来都没有完全信过沈不寒。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李琅月相信,待李宣羽翼渐丰,很可能也会除掉沈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