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他也曾经遭遇过那些人的调戏和骚扰。
所以当那股奇怪的味道扑入鼻端后,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不久之前,在这间刑房之内,裴瑾遭遇到了什么。
但他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踉踉跄跄地冲到他身边后,他立马就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紧紧地将他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对方的身体被翻转过来的那一瞬,马小六的呼吸瞬间凝滞。
眼前那张向来镇定自若的脸庞上,成股的鲜血正自他的双眼潺潺流出,那双如晨星般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大概是觉察到自己的身体再次被人触碰,应激之下,裴瑾开始奋力挣扎。
马小六只觉得手足无措,只能用力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将嘴唇贴到了他的耳朵边,一遍遍的安抚着:“裴瑾,是我……你别怕……他们都已经走了……”
在他低低的安抚声中,裴瑾慢慢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他想是要确认什么一般,满是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脸颊被对方那只沾满鲜血手掌触碰的一瞬间,马小六心中那根已经崩至极限的弦像是因为那微凉而粘稠的触感而瞬间断裂,连声音里也带上了明显的哭腔:“你放心,我这就救你出去……你相信我,我武功很好的,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
“不……”
没等他把话说完,裴瑾的手已经渐渐下滑,然后一路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我双眼已盲,身上的筋骨也已经断了大半,即便能活着离开这里,也已经如同废人一般,无法再上战场。你又何必为了我,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马小六清楚,裴瑾说的都是事实。
以他们当下的处境,即便他能拼尽全力,从庆军的包围中逃走,却不可能把重伤之中的裴瑾也一起带出去。
更何况,他也知道,对于裴瑾而言,家世、出身和流淌在身体里的裴氏血脉,是他一直以来最引以为豪的东西。
虎贲将军之子的身份和来自父亲的宠爱与信任,赋予了他无尚的自信与骄傲。
所以当他清楚的意识到,即便侥幸活下来,此后余生,永远无法再站在沙场上,延续裴氏一族的荣光,内心该是如何的痛苦与绝望。
那一刻,所有的言语上的安慰都变得那么无力,他只能更紧地抱住了他,语无伦次地安慰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在裴将军眼中,你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儿子!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是……我知道……”
在他哭腔满满的安慰声中,裴瑾慢慢笑了起来:“我知道父亲在我身上寄托了很多期望,也一直以我为傲。可是如今我已经活不长了,父亲又已经战死,只要顾侯爷投敌叛国的事依旧不为人知,庆军进犯,北境是失守便是迟早的事……所以在拿到证据,揭开真相之前,你必须得好好活着,知道了么?”
马小六知道裴瑾说的都是对的。
当初就是为了保住北境的安宁,找出那个泄露军情,投敌叛国之人,他才会离开自己期盼已久的一切,回到了顾正霆的身边。
经过这么多年的蛰伏隐忍,他已经取得了顾正霆的信任,成为了被他摆上棋局的一颗棋子。
一切都如他所愿,在朝着他所期盼的方向发展,但他却依旧无法救下眼前的这个人。
像是感受到了他满心的痛苦和绝望,裴瑾更紧的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这样很难,也这些年你独自一人远离故土,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难以想象的委屈。所以除了谢谢之外,我也一直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马小六知道他的那句“对不起”因何而起。
事实上,自见到裴瑾的那日起,他的心中有过许多自伤自怜,甚至郁愤难平的时候。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样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一个可以在高门世家中长大,拥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闪耀如星辰,另一个却只能在江湖中流离颠簸,东躲西藏,像阴沟里的老鼠。
所以即便他知道这并不是裴瑾的错,对方又对他那样好,甚至一度还舍命救过他,他却一直对他心怀芥蒂,有所保留。
尤其是他知道了再阴差阳错之下,自己最珍视的女孩,变成了裴瑾的未婚妻,他心中的不甘与愤懑更是达到了顶点。
他想不通为什么对方所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偏偏要抢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所有的心愿都变成了很小很小的一个点,只希望眼前的这个人能够平安健康的好好活着。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算有一天,他真的与自己最爱的女孩喜结连理,成为了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他也愿意藏起自己所有的不甘,真心实意地祝他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