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一下没人说话了,都在观察小北和李章之间的那点儿暗流涌动。
李章手中平日里惯常转动的玉扳指停止了转动,死死捏住。眼里都是寒意,很明显,这次动了他根基,李章也是起了杀心。
毕竟要把他最锋利的爪牙调离中枢,发配边关!
换上刚刚被马国宝提拔上来的兵部侍郎,实在是釜底抽薪。
李章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哪件事儿惹到这个小将了。
刘濯亦是吃惊,这事儿小北没和他商量。
轮防之策,长远来看确对皇权有利,但此刻提出,矛头直指李章。
也隐隐波及所有拥兵将领!这小北,心思之深,手段之狠,野心之大...已然超出了他最初的预计!
马国宝也是怔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原来陆小北前两日让自己提携上来的卫聪...是这么个用处。因为是他马国宝亲手提拔,朝中新老旧臣都会给几分薄面。
先让那个考功司郎中卫聪在兵器冶炼时露脸,又经他的手亲自提拔。现在安排于殿前司!
这一步步,这小子都算好了。
固本强干!杜绝藩镇!刘启眼中倒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热。
王恭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出列,须发戟张,目眦欲裂:“陆小北!你休要摆弄朝堂。陛下!殿下!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这黥面小儿,分明是妄图染指禁军!其心可诛啊陛下!”
“咳咳...”李章皱眉轻咳,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话能这么说吗?王恭猪脑子。
人家想染指禁军,你这么说,这么干,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府晚膳,灯火通明,沈铭放下银箸,目光扫过席面。
次子沈挽川又去了北境,只有两位夫人和长子,席间也是略显空荡的。沈挽江自铁脊山归来,便时常走神,眉宇间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阴翳。
“挽江,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父亲。”
“铁脊山一役,那陆小北...如何?”沈铭状似随意地问起,实则心中早有计较。
沈挽江执筷的手一顿,脑子里已经又闪过那灰黑矿场上喷溅的鲜血。他喉结滚动,又有点儿想吐了:“父亲...陆总管...其人,深不可测。治矿手段雷霆,行事...杀伐果断。儿...又敬又怕。”他最终选了个折中的词,不敢提那血腥一幕,怕污了这满桌珍馐,也怕泄露自己当时狼狈呕吐的丑态。
沈铭捋须,没有斥责儿子的“怯懦”,缓缓点头:“敬,当敬。怕,也正常。此子心志如铁,手段狠辣,却偏偏能得圣心、濯王信重,更能让马国宝那等老狐狸引为‘知己’…非常人!如今朝廷积弊深重,豺狼当道,需要的,正是这般能刮骨疗毒的利刃!挽江,你记住,与其为敌,不如顺势而为。此子,是柄双刃剑,用好了,可破局。”
沈挽江默然,父亲眼中的激赏让他心头复杂难言。
他敬父亲识人之明,却也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那个黥面校尉,并非同路人。
淩朝南门外。
“队将,南下非得带着他吗?”王五不太乐意地看着身边的瘦子。
是张猛,小北特意从铁脊山把他调回来,此次南下,没有张猛不行。
“队将,水路还是陆路?”张猛没理王五,直接问小北。
“水路。”南下漕运枢纽扬州,千里迢迢:“既督漕运,岂能不亲历风波?走漕船。”
船行运河,初时两岸尚见繁华市镇。越往南,水面渐宽,河风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
行至扬州段,景象骤变。
河道淤塞处,浊浪翻涌。
两岸不再是青砖黛瓦,而是连绵低矮、破败不堪的窝棚。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纤夫,如同被抽干了魂灵的蝼蚁,匍匐在泥泞的河岸上。
粗粝的纤绳深深勒进他们黝黑干裂的皮肉里,一个个麻木的人,拉着绳子,在岸边缓缓挪动。
“嘿哟——嘿哟——”低沉、压抑的号子声,在浑浊的河面上飘荡,撞入小北耳中。
岸边的监工手持皮鞭,稍有迟缓,鞭影狠狠落下,皮开肉绽,那些人也只敢压抑的痛哼。
一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纤夫,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泥水里。
沉重的纤绳瞬间绷紧,勒得他脖颈青筋暴突。旁边的老纤夫想扶,监工的鞭子已甩了过来!
“住手!”小北厉喝出声。
那监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鞭子停在半空。
抬头看到官船上绯袍玉带的身影,脸上凶戾稍敛,换上几分市侩的谄媚:“大人息怒!是这崽子偷懒......”
小北没看他,目光看向在泥水中挣扎的少年身上。
第68章 处处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