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和被褥,尽快。”
时间一晃,过了三天。
阿骨回来和她说了调查结果:“队将,查清了。”
小北从一堆军械损耗记录中抬起头,灯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说。”
“兵部此次拨付的环首刀、箭簇、棉甲,皆非昭义节度使沈挽江将军所辖工坊督造。”阿骨语速极快:“沈将军月前已被架空。督造之权,表面还在兵部,实则…已被马国宝的心腹,新任的军器监少监吴天祥把持。所有军需采买、匠作工钱,皆由吴天祥经手,再经马国宝妻弟所开的‘隆昌号’过一道手。铁料是最劣的生铁掺了不知多少遍回收的废铁,箭簇是粗铁片子压的,棉甲里的‘棉’…大多是芦絮混着烂麻。”
第121章 良计
阿骨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隆昌号’报给兵部的价,却是上等镔铁、精制三棱箭簇和实打实新棉的价!中间差额,天文数字!吴天祥和‘隆昌号’吃得满嘴流油,马国宝…坐收最大的那份!”
小北静静听着,灯火跳跃,将她眸底深处翻涌的杀意映照得忽明忽暗。
“证据,”小北的声音嘶哑:“拿到多少?”
“吴天祥贪鄙,账目虽做得隐秘,但‘隆昌号’出货入库的底单、与工坊匠头分赃的私契,已有部分落在我们手里。沈挽江将军那边…似乎也有所察觉,暗中在收集他被迫签署的虚报文书。”阿骨从怀中掏出一卷薄薄的、沾着油污的纸,轻轻放在案上,“这是第一批,足以钉死吴天祥和‘隆昌号’。指向马国宝的…还缺最关键的一环。”
小北的目光落在那卷纸上。她伸出手,缓缓将其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隐秘的记号。
“收好。继续查。”她合上纸卷:“马国宝…不急。他吃得越多,破绽只会越大。眼下,先让将士们,拿上能杀敌的刀。”
她抬眼看向帐外沉沉的夜色:“传信给陈州‘云信’分号,可以动用储备,三日之内,我要看到三千柄真正的镔铁环首刀,走水路,直发陈州大营!”
阿骨:“是!属下即刻去办!”他转身欲走。
“等等。”小北叫住他,沉吟片刻:“给沈挽江…也去封信。不必提证据,只问…‘昭义之铁,可还堪重铸?’”
阿骨微微一怔:“明白!”
初春的庐州,本该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此刻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寒风裹挟着雨丝,抽打着残破的城墙。沈挽川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然而,与前些日子的死气沉沉不同,这支驻扎在庐州城外的征南军,气氛里悄然涌动着一股生机。
陆小北调度的物资,在沈挽川近乎苛刻的时限内,竟真的如数抵达。
甲胄虽旧,却擦得锃亮;环首刀虽非制式,但那沉甸甸的镔铁,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提振士气。
营房里,厚实的棉被驱散寒意,无烟炭在盆中静静燃烧,散发出干燥温暖的气息。
辎重营的骡马嚼着草料,蹄声都比往日有力了几分。
这一切,都来自那位沉默寡言的副帅兼监军的手笔。
沈挽川勒马立于营前高坡,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营盘,最终落在那队正从水陆码头卸下最后一批箭簇的“云信”镖局旗号上。那面旗,他认得。陆小北的“私产”。
震惊于她竟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绕过兵部层层盘剥,将海量的军需物资如臂使指般调度到位,其能量之大,远超他想象。
可也恼怒于她如此明目张胆地“收买军心”,将朝廷法度、主帅权威置于何地?
但其实说白了,所有对陆小北的鄙夷与反感,都根植于一个确信。
确信这些泼天的钱财,必是她在李章案中巧取豪夺、在刘濯新朝里攀附权贵搜刮而来!每一锭银子,都沾着民脂民膏!
他不得不承认,陆小北的能量,深不可测。
“报——!!!”凄厉的嘶吼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一骑浑身浴血的兵卒如离弦之箭般冲上高坡,战马人立而起,骑手滚鞍落马,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劈裂:“南唐大将亲率精锐两万,铁甲重骑为先锋,突袭清流关!保信军…保信军节度使李远…弃关而逃!清流关…失守!敌军前锋距庐州城不足百里!”
“什么?!”沈挽川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李远!”沈挽川眼中怒火滔天。
保信军溃败,庐州门户洞开,南唐兵锋直指城下,情势瞬间危如累卵。
“擂鼓!聚将!全军戒备!斥候营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唐军主力的确切动向!”沈挽川厉声咆哮,瞬间进入统帅状态,方才对陆小北的复杂心绪被巨大的危机感强行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