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窒息般的钝痛。
有人!外面有人来了!
活生生的、吵闹的、不知死活的人!
这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将他意识深处那层勉强维持平静的薄冰炸得粉碎。
沉潜已久的恐惧淤泥被彻底搅翻,冰冷刺骨的腥臭泡沫翻涌上来,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拖着那条依旧隐隐作痛的伤腿,狼狈地扑向那扇腐朽的木门,将整个身体死死地压上去,耳朵紧贴着布满裂缝的潮湿木板,贪婪又恐惧地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引擎熄火了,但人声却更加鼎沸。脚步声杂乱,重物落地的闷响,帆布帐篷被拉扯开时发出的刺啦声……
至少有七八个人!
他们真的要在水晶湖露营!
“快走!离开这里!求求你们,快离开这里!”顾青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铁钳死死扼住,挤不出一丝声音。
极致的恐惧扼杀了他发声的能力。
他太清楚,这些声音,这些鲜活的生命气息,对于森林深处那个沉默的狩猎者而言,无异于黑暗中最耀眼的灯塔,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就在他心神几近崩溃的边缘,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毒蛇贴着地面滑行,极其突兀地渗入这片由喧闹和恐惧交织的声浪背景中。
嘎吱…嘎吱……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依旧无法完全消除的、如同踩着陈年枯骨般的节奏。
这声音的来源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小木屋的墙根下!
顾青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猛地屏住呼吸,心脏的狂跳几乎要将他的肋骨撞断!
他僵硬地、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将左眼凑近门板上一条相对宽阔的缝隙。
门外的世界已沉入暮色。
幽暗的林间,最后几缕夕阳的残光如同稀释的、凝固的血浆,挣扎着穿透浓密的树冠,在地面投下扭曲怪诞的斑驳光影。
就在小木屋侧面,那棵扭曲虬结的巨大橡树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缘,一个魁梧得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如同从地底深处爬出的亡灵,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
杰森沃赫斯!
他没有离开!
或者说,在引擎声撕裂水晶湖死寂的第一时间,他就如嗅到血腥的幽灵般归来了!
他微微侧着庞大的身躯,那副标志性的、沾满污垢和陈旧血痂的曲棍球面具,此刻正精准地对准着远处露营者喧闹声传来的方向。
高大的身躯在昏暗中如同一尊冰冷的黑色界碑,散发着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纯粹的压迫感。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腐土、铁锈与凝固死亡的气息,即使隔着腐朽的门板,也丝丝缕缕地钻入顾青的鼻腔,让他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
顾青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了那张面具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了面具上那两个深不见底的眼洞上。
就在森林最后一丝惨淡的夕照余光,吝啬地扫过那冰冷的塑胶表面时,顾青看到了。
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孔洞之后,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有眼睛。
一双绝非人类的眼睛。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应有的层次与光泽。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的、如同万年玄冰核心般凝固的……深寒!冰冷!绝对的漠然!
那里面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嗜血的兴奋,甚至连一丝狩猎前的专注都欠奉。
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俯瞰尘埃或待宰羔羊般的、彻底的、非人的……漠视!
那是一种……锁定猎物的眼神。
一种无声宣告着终结与湮灭的眼神。
顾青的呼吸彻底停滞。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冰冷滑腻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挤压、揉捏,几乎要将其捏爆成齑粉!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非人的、凝固着绝对深寒的眼睛在意识深处无限放大。
他看到杰森那只巨大的、戴着破旧磨损皮手套的右手,以一种缓慢得令人窒息的节奏,无声地移向腰间。
在那里,悬挂着一样东西——那把曾无数次撕裂血肉、斩断骨骼,此刻在昏暗中依然反射着微弱、却足以冻结灵魂冷光的厚重砍刀!
布满划痕的皮革刀柄被那只巨掌稳稳握住。
砍刀被缓缓抽出刀鞘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脊椎结冰的森然仪式感。
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极其轻微的“噌”声,在顾青耳中却如同丧钟轰鸣。
冰冷的面具,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