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扶着冰冷的门板,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僵硬的身体,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晨光将他苍白而永恒不变的年轻脸庞照得一片惨淡,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属于活物的光。
那是……追寻真相与归宿的决意。
这决意,因共生带来的痛苦而淬炼,因绝望而诞生,目标直指水晶湖,直指那个与他命运纠缠的——杰森沃赫斯。
第77章 启程的伪装
浴室里,冰冷的水流从花洒喷头倾泻而下,砸在顾青苍白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没有调热水。
这具身体对温度的感知早已钝化,冰冷反而能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清醒。
他用力搓洗着身体,指甲在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仿佛要将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自我厌恶,一并冲刷干净。
镜子被水汽模糊。
顾青伸手抹开一片区域。
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
十八岁的容颜,精致绝伦,皮肤紧致光滑,没有丝毫岁月流逝的痕迹。
只是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十年都无法消磨的惊悸、疲惫和一种近乎死寂的荒芜。
这张被诅咒的、永不凋零的脸,此刻成了他最大的讽刺和负担。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深色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略旧的深灰色连帽卫衣。
这是他衣柜里最普通、最不引人注目的衣物。
他将卫衣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和额前湿漉漉的黑发。
走出浴室,他径直走向那个小小的冰箱。
拉开冰冷的门,冷白色的灯光照亮了里面。
那几瓶矿泉水孤零零地立着,而最底层,那个用深绿色阔叶包裹的“礼物”,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泥土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血腥味。
顾青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蜷缩。
他伸出手,将那几瓶冰冷的矿泉水拿了出来,塞进了脚边一个半旧的深色双肩背包里。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了房间角落。
倾倒的画架还歪在那里,破碎的画布散落在地板上。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片一一拾起。
幽暗的湖水,死寂的月光,那个巨大而恐怖的背影,以及角落里那个渺小的自己……
每一片都承载着不堪回首的噩梦和无法逃避的宿命。
他没有试图拼凑,只是将这些冰冷的碎片,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包裹好,也放进了背包的最底层。
接着,他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
里面东西很少,只有几本旧书,一个空的相框,还有……
那台顾小雅送给他的、深棕色的复古拍立得相机。
相机沉甸甸的,皮革的质感温润。
他拿起相机,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边框和镜头深邃的黑洞。
补回来?多么天真而残忍的愿望。
他扯开一盒新的相纸,塞进相机里,然后将相机也放进了背包侧面的口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个深蓝色的、印着模糊小熊图案的保温桶,盖子盖得好好的,安静地立在那里。
昨夜泼洒的粥已经被他清理干净。
顾青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保温桶冰凉的表面,拂过那只褪色小熊憨厚的笑脸。
动作轻柔得近乎一种告别。
他将保温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房间中央唯一还算干净的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背起那个不算沉重的双肩包。
里面装着维持他伪装的冰冷水源,承载着宿命烙印的破碎画布,象征过往亲情残片的相机。
而那个来自地狱的冰冷馈赠,被他留在了冰箱深处——那是他与水晶湖最后的、也是无法斩断的链接。
他走到房门口,手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客厅里空无一人。
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死寂,仿佛昨夜的恐惧和绝望还凝固在空气中,未曾散去。
母亲和妹妹的房间门都紧闭着,听不到任何声响。
顾青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
他没有试图去敲任何一扇紧闭的房门,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他只是在经过母亲房门口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帽檐下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里面那个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女人。
一股尖锐的酸楚再次刺穿心脏,但他没有停留。
他拉开公寓的大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将门在身后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