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顾青的心脏,毒牙深深嵌入。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颈椎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目光带着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投向壁炉旁那片最深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阴影。
杰森沃赫斯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背靠冰冷的原木墙壁,如同亘古不变的黑色玄武岩墓碑。
巨大的砍刀靠在他的腿边,刀身的冷光在微弱的余烬映照下,流淌着金属的死亡光泽。
曲棍球面具低垂着,深寒的眼洞彻底沉入更深的黑暗里,没有一丝生命的涟漪。
他仿佛真的只是一尊由死亡、寒铁和凝固的湖底淤泥铸就的雕像,成为了这血腥囚笼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顾青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弦,但那深入骨髓、浸透灵魂的恐惧感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冰冷的、持续不断的背景嗡鸣。
杰森的“休眠”状态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安全感,它更像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蕴含着难以预测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风暴。
他收回目光,身体因为噩梦的惊吓和冷汗的湿冷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木屋的寒意透过粗糙的帆布和单薄的衣物,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他的骨髓,带走最后一点残存的热量。
好冷……冷得像要死去……
身体的本能需求如同咆哮的野兽,瞬间压倒了所有精神上的惊涛骇浪。
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像一枚被遗弃的贝壳,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徒劳地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面前帆布上那些被遗忘的、象征着屈辱“恩赐”的食物上。
压缩饼干、牛肉干、午餐肉罐头……
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默着,包装纸的皱褶里仿佛藏着同伴们凝固的绝望眼神。
腹中强烈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凶兽,发出焦躁而痛苦的嘶鸣。
喉咙干渴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生理的需求是如此强烈而原始,几乎要撕裂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压倒了精神上巨大的创伤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吃?还是冻死、饿死?
这个残酷到极致的选择题冰冷地砸在面前。
顾青的指尖在冰冷的帆布上无意识地抠抓着,留下几道浅浅的、无意义的痕迹。
他看着那个午餐肉罐头,金属罐体在微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他仿佛看到罐壁上倒映出马克喷涌的鲜血和戴夫空洞的眼神。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翻搅,但这一次,极度的饥饿感如同顽固的藤蔓,死死缠住了翻腾的恶心。
马克临死前嘶哑的“活下去!”、戴夫怨毒的诅咒“你会后悔的!”、还有自己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求生意志……
这一切汇成一股冰冷的力量。
活下去,哪怕只是作为怪物脚边一个被圈养的、等待宰割的“宠物”?
屈辱感如同带着倒刺的毒藤,瞬间缠绕上来,勒紧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但求生的本能最终如同破冰的利斧,劈开了这层束缚。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而僵硬发白,几乎失去知觉。
他避开了那个象征着“肉”与禁忌的罐头,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首先抓起了那包冰冷的压缩饼干。
银色的包装袋入手冰凉而坚硬,如同握着湖底的一块石头。
他笨拙地撕扯着包装,手指颤抖得厉害,塑料包装在他冻僵的指间滑脱了好几次,才艰难地撕开一个小口。
一股混合着劣质油脂、干燥面粉和工业防腐剂的、毫无生气的干燥气味飘了出来。
顾青顾不得许多,将袋口凑到嘴边,用尽力气挤压。
干硬粗糙的饼干碎屑如同沙砾般涌入嘴里,瞬间吸干了口腔里本就稀少的水分,粉末呛入气管,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他咳得弯下腰,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划过冰冷的脸颊。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胸口火辣辣地疼。
他艰难地咀嚼着口中干涩的粉末,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摩擦着生锈的砂纸,刮擦着食道。
味道寡淡到近乎虚无,甚至带着一丝怪异的、如同铁锈般的金属味,但食物落入空荡胃袋带来的微弱充实感,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根火柴,带来了一丝短暂而珍贵的生理慰藉。
他又撕开了一小袋牛肉干。
真空包装被拉开时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深褐色的肉条干硬如老树皮,散发着浓重到刺鼻的调味料和烟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