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笔集(188)

祝昭听她絮絮切切了一大堆,抬眸望向她,莞尔一笑。

这样的话,袁琢也说过。

那时她还仇视他,他说:“尔虞我诈之事姑娘不擅长,可姑娘自有擅长之道。”

祝昭想,若不是平康公主和袁琢二人心障自蔽,嫌隙丛生,若不是他们二人一人金枝一人朱衣,若抛却一切,若不受形骸名位的困囿,他们二人实在是灵台同契。

庄惠之辩,或可同席。

平康公主复又昂起下巴:“本来你这金蝉脱壳计难如蜀道行,幸而本宫在这。”

“父皇允我随行,不过视我为对袁听之痴情未了的女儿,顺便再借由我窥伺他的行止,束其手足,我就是陛下默许的眼线,却刚好可以做你计谋的东风。”

“祝昭死于瑕州的消息,若由他人奏报,必启天疑,惟有本宫上达天听,陛下才不会生疑,以我之妒,证你之亡,可谓天衣无缝。所以你只要依前约,施假死之策,朝堂之上,九重阙下,自有本宫为你执棋,于天心弈局间,挪转乾坤。”

第92章 中心藏之(一)

那日平康轩一别后的一个午后,祝昭登门造访公主府。

先前平康公主曾亲至客栈相邀,那时的祝昭婉拒未至,没料想如今竟肯独自一人来到了公主府。

时值冬日午后,静谧温和,二人坐于水中亭上,共赏寒梅。

祝昭问:“殿下可觉辛劳?世风若此,女子耳濡目染,自弃诗书,因为女子不论读多少书都不能入仕,仕途既绝,学问于女子而言又有何益?此局,恐无解。”

平康公主浅笑:“但我总该做些什么,哪怕无用,不是吗?”

祝昭目光灼灼望向她:“殿下,若不能改变女子不得入仕这一根本,劝学之举,可谓空中楼阁。”

平康公主默然片刻,像是陷入沉思般轻语道:“你说得是......唯有女子得入庙堂,掌权柄,方能真正运用学识,方能真正知晓学识权位的重要......我们一旦知晓此等好处,又怎会再甘心困守闺阁,又怎会再甘心囿于后宅?我从前,竟是这般愚昧,生生本末倒置,我当先为天下女子争入仕之途。”

说来欣慰,本是她欲点醒祝昭,未料反被祝昭所醒。

女子一旦觉悟,确然势不可挡。

祝昭道:“天生斯人,岂分男女?灵台方寸,何论贵贱?这是殿下向来信奉的,但是世人不信。如果殿下决意要与男子争衡朝堂,从男子手中争权夺势,此路不可谓不艰险。”

平康公主笑意温煦:“可是天地间生出了这样多钟灵毓秀的女孩,若不为,我心难安,毕生抱憾。”

她目光坚定:“本宫既身负贵胄之权,此责当先,本宫是最该挺身而出为女子争入仕掌权之途,争读书明理之机的人。”

“更何况。”平康公主深深望向祝昭,“吾道不孤,想来你今日前来,心中之道,必已分明。”

祝昭肃然应道:“殿下愿于庙堂之上,为女子争权立位,昭,亦愿行遍大雍,以簪为笔,为世间女子立传存真。”

平康公主动容颔首:“德不孤,必有邻,我处庙堂之深,你行江湖之远,所求者一。我坚信,此刻大雍上下,往后大雍上下,都必有无数这般觉醒的女子,我们虽可能终身不得相见,但我等所行之道同归。故吾道不孤,前路虽歧,终当殊途同归。”

吾道不孤。

前路虽歧,终当殊途同归。

到那时,天地同喜。

“殿下,告诉我你的姓,名,字吧。”

当祝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朔华才想明白了自己母后最后几句话的用意。原来自己的母后早就知道祝昭会为天下女子立传。

“姓萧,名朔华,字月堂,是大雍的平康公主。”

深冬之时,天地苍茫,远水悠悠,白鸟翩翩,风拂白梅,其间有佳人。

祝昭郑重起

身,敛衽而礼,屈膝下跪:“祝昭还有一事相求。”

平康公主见状,立时起身,躬自扶之:“但说无妨。”

飘落的白雪自辽阔的天空中落下,消融在地面上。

平康公主从回忆的思绪里抽离,转身往一旁的马车走去,鸣兰连忙跟上。

策马飞奔的祝昭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北风呼啸。

不知不觉,她已经和很许多人见完了此生最后一面。

人之于他人此生,终不过涉足短暂一程。

譬如拉麦,无缘亲见她冲破牢笼的光耀时刻,亦无从得见崔协后半生会过得如何,再如周涤,此生亦恐难复见,也不知他可否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然,有一程能相逢,便足堪慰怀。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二姐姐三姐姐,此生料应不复得见,长兄长嫂并主母诸位,想来亦难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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