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医可不兴传啊,太子有身孕……
不好直接违抗景明帝的命令,独孤秋以最缓慢的速度,吩咐小侍女去找太医,急得额头出了层汗。
多亏小侍女腿迈出门槛前,闻折柳略沙哑的嗓音传来。
“多谢母皇挂心,让太医来瞧儿臣,只是儿臣此病,并无大碍,卧床静养稍许即可,就不劳太医跑一趟了。”
唯恐再坐在这儿聊下去,会生什么变数,闻折柳手搭着小白臂膀,缓慢起身。
“儿臣告退。”
司徒筠轻轻叹了口气。
“怪到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有不足之症,去罢,且将身体调理好了,再论旁的。”
中原,太和殿。
龙椅空悬,可旁边添了个位子,端坐其中的,正是何霁月。
她手持此番一回京城,便去京郊祈福寺里求的翠绿佛珠,一颗一颗细细捻着,面上不见喜悲。
“陛下身子不适,着我代劳政务”
站在玉阶下头的百官愣怔片刻,炸开了锅。
何霁月衔头上有“摄政”二字,并非浪得虚名,她的确在朝堂上处理政务,也没少与各路大臣打过交道。
可那
会儿何霁月与众臣子,同站在玉阶下,聆听景明帝圣言,个中政务,景明帝主理,何霁月在旁协助,而非如现在这般,何霁月坐在高位上,“代劳”!
礼部尚书谢关怒吼,隐藏花白华发的官帽微微摇晃。
“平阳郡主,你可知你此举,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乃天下之大不韪?你若还知晓,便从上头下来!”
何霁月山般牢牢扎根,岿然不动。
“谢卿说笑了,陛下旧疾复发,派我协理国事,何来‘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说?”
谢关面色铁青,嘴唇泛上绀紫:“何霁月,当今圣上是你亲姨,你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
何霁月不语,只自上而下,淡淡扫过群臣,将众人的反应收于眼底。
她们饱读诗书,都知晓“枪打出头鸟”,正巴巴地等着谢关发话,顺带观察她何霁月这代理政务之人的神色。
“礼崩乐坏,君不再君,臣不再臣,我今日就辞了这官!”
谢关砸了官帽,愤而离席。
其余人等惶惶不安,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像谢关一样,迈出那大不敬的一步。
“郡主,就这么由她去了?”陈瑾悄悄冲何霁月咬耳朵。
“随她去。”
何霁月肘部支在龙椅扶手上,指尖依旧不紧不慢转着珠子,音量却骤然拔高。
“还有哪位觉得自己力有不逮,要告老还乡的,尽可一同辞了官,随谢关走,今日朝会上行此举,我都不计较,过了今日……眼下正值年关,是该除去朝中污秽了。”
无人敢动,片刻后,由前头官员带着,众臣齐刷刷跪下。
“臣等誓死追随大司马!”
此番朝会,不过为立威,可何霁月与景明帝僵持数日,朝中的确积了不少公务,何霁月一摆手止了虚礼,让下头官员说正事。
到底积着的公务多,何霁月一连处理三日,搁在案牍上的奏章,才总算是消了下去。
她提笔批压在最底下的几份奏章,陈瑾轻轻将沏好的茶递到她手边。
“郡主,属下有一事不解。”
字如其人,何霁月性格豪爽,字也落落大方,一急起来,难免有些龙飞凤舞。
唯恐臣下看不清字,误了朝政,她极力压着笔锋,一笔一画写完朱批:“你说。”
陈瑾垂着脑袋:“您挟持陛下,会招致其她诸侯的骂声,还要提防景明帝暗中集结人马,瓦解您的政权。
“与其置自己于水火之中,为何不趁机登了大宝,将这大不韪的名头坐实?”
“……因为我不想当皇帝。”
何霁月搁下笔,端起茶杯,用盖子撇去浮沫,悠悠叹了口气。
“陈瑾啊,当一国之君,并不如面上那般光鲜靓丽,且不说,为开枝散叶,我要广纳后宫,无法顾及心上人儿。
“余下一辈子,我还要被锁在这深宫之中,没日没夜地处理各地呈来的公务。
“最重要的是,坐到那个位置上,万人敬仰,又得回馈万人,总有身不由己的事儿,到那时候,整个中原,是我的,而我,也是整个中原的,可我,还不想做到那份儿上。”
陈瑾不由翘起嘴角。
“无法顾及心上人”,郡主果真还是放不下闻公子。
郡主亲口向闻公子承诺过,“折柳,我府中唯你一男子”,她可是贴在墙边,听得一清二楚。
“可郡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清楚归清楚,该劝的还是得劝。
“下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何霁月摁起太阳穴,正欲阖眼,临了,又掀开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