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官兵与闲杂人等的叫喊声远去,他奋力推开马车窗柩,“哇”一下将涌到口腔里的酸液倒出。
“公子,您还好么?”独孤秋登时停了马车。
闻折柳吐得腿软,便是坐在马车里头,都隐约有些坐不住,可他只是抬手做了个“无碍”的手势,随后摸出帕子点了点唇。
“形势如何了?”
独孤秋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
“方才在城门处,下属命人在搜查中暴露,又伪造坠崖之像,那人服了改变容貌的药丸,又穿了您的衣裳,身形与您相似,定可保您完美脱身。”
“嗯。”如他所料。
身份暴露的重担暂且脱去,闻折柳心中大石落地,这才意识到,束在腹部的布条,捆得竟是这般紧。
冷汗雨后春笋般,从脊背冒出。
难捱成这样,肚腹,少说也勒出了道红痕。
“这带子,何时能解开?”
闻折柳沙哑的嗓音发颤。
“怕是得一直束了。”
独孤秋盯着他毫无异样的平坦肚腹出神片刻,愣了愣,迅速别开眼。
“且不论在中原境内,有身孕过于招摇,回到西越,也松懈不得,陛下还不知您怀了何大司马的孩子,陛下若知晓……只怕不会让您留着。”
的确如此。
此事,非但他生母司徒筠不得知晓,西越那群臣子,也得死死瞒住才好。
因为即便有国师在上头护着,他生母这个皇位,也坐得不稳。
她膝下无子,好多宗亲都盯着。
只待她一口气过去,她们就要打个你死我活,将自家人推上皇位。
其中种种,闻折柳不是没想过。
他只不解,为何这句话,会从独孤秋口里道出。
“独孤秋,若我没记错,你不是她最器重的心腹么?告诉她我怀了孩子,拿我来投诚,于你,应当百利无一害罢。”
独孤秋一噎。
她的确是司徒云的心腹不假,可司徒筠年岁已高,身上旧疾新疾一箩筐,而她们对手中原,有战神般的何玉瑶,与其女何霁月,她们屡次与中原交战,都没讨到好。
司徒筠继位至今,西越山河日下,反观她唯一的继承人闻折柳,天资聪颖,又正值壮年不说,腹中还有何霁月的孩子。
小皇女出世,两国多半能攀上关系,也就不必再打了。
打来打去,谁也占不到便宜。
至于司徒筠与闻折柳,纵是血脉至亲,也素未谋面,不见得有那么亲。
她们若闹翻脸,他定要站队。
一顿饱,与顿顿饱,但凡是个头脑正常之人,都知晓选谁。
“誓死追随公子。”独孤秋跪倒。
闻折柳边用帕子掩唇,低低咳嗽,边从袖子里摸出颗药丸:“吃了它。”
独孤秋伸手,像是要接过来,又犹豫地停在空中。
闻折柳素手支着下颌,嘴角微微扬起。
“你还吃了我生母司徒筠的,对否?”
“……是。”
这种命人效忠的药丸,人一生,并非只能吃一次,可当体内有两颗功效一致的丸药时,便如养蛊一般,要分出个孰高孰低。
首先,得看炼制手艺。
司徒筠固有全西越最上乘的药炉,闻折柳幼时住的相府钟鼎玉食,也不见得有多差。
其次,哪颗丸药含血量更多,或者西越皇室血脉更纯,便可压过另一颗。
独孤秋这是,在求他赐血。
“咳,咳咳!”
喉间泛上股腥甜,闻折柳下意识要往回咽,思及独孤秋求的正是他的血,眸光一动,往清洗过后,水渍犹存的痰盂吐去。
只是他呕出来的血,并非纯血,还混了些许酸液。
落在痰盂里头,一半挂在壁上,一半与残留的水渍混合,黏黏糊糊,显然不能用。
闻折柳一见,更是恶心,他弓起腰身,扶着痰盂边沿又呕了好几口,才将胃中翻涌压下。
他吐得天昏地暗,独孤秋跪在下头,一寸没动,一声不敢吭。
“过,咳,过来。”
用帕子抹去唇角脏污,闻折柳轻掀衣袖,摸出匕首,往玉白藕臂划了一刀。
独孤秋会意,速速找了个银碗来接。
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入碗中,衬着闻折柳的手腕愈发白。
只是这伤口划得不够深,不过滴了薄薄一层血,便不再渗,还隐约有愈合之意,闻折柳皓齿轻轻咬住嘴唇内侧,又添了一刀,盯着碗满了大半,方用指尖按住伤处。
独孤秋珍而重之收起:“多谢公子。”
“……嗯。”
一时失血过多,加之方才吐得太狠,闻折柳头昏眼花,肘部撑着桌案,眼前阵阵发黑。
“劳你,寻个大夫来。”
第69章
中原皇宫。
“报——”
一道声音利剑般划破悬在空中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