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了周子胥还在帐外说话,“姑娘好了吗?主君已经在等着了。”
哦,主君用了五石散,是在等她进帐侍奉。
阿磐应了一声,“周将军,就来了!”
掀起帐帘便往外去,见周子胥似从前一样含笑引她往前走,不知怎么,还没有走到中军大帐,周子胥就成了余姬。
余姬笑着与她说话,一边说一边疾疾地往前走,“卫姝,你是个很幸运的人,主人待你好,主君也待你好。”
在余姬的记忆里,她还叫做卫姝。
是,她确实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呐。
阿磐也冲她笑,“阿鸢,你要带我去哪儿?”
对,她叫余鸢。
前头不远处就是一道高高的宫墙,余鸢听得欢喜,却也走得愈发的快,“你还记得我叫阿鸢?飞火就要来了,我带你出去。”
啊,记得余姬就死在一片飞火之中。
阿磐伸出手去要拉她,大声告诉她,“阿鸢,不要上宫墙!”
可余鸢没有答话,只是回头冲她一笑,便大步朝着宫墙跑去。
才说了飞火,飞火就来了。
漫天的飞火从天而下,也不知是谁命人放出来的,也许是谢玄吧?
隐约听见有人唤她的闺名,远远地听不真切。
阿磐停下步子,仰头怔怔地瞧着飞火,也四下去寻着那隐隐约约的呼声。
没有找到唤她的人,回头再去瞧余姬,余姬已经不见了。
她庆幸没有看见余姬身中火箭的惨烈模样。
却看见武安君和长平侯还背着魏罂在满天的火矢中逃窜,魏罂一边逃窜一边转头叫她,“磐姐姐,快跑啊!”
是,是该跑了。
这一跑,梦里也就没了章法。
还梦见许多从前的对手。
梦见殷灵运,也梦见南平与赵宜儿。
她们穿着十分鲜艳的华袍一前一后地过石桥,过了石桥,还回头冲她摆手。
从前的执念与纠葛,她们也都放下了吧?
阿磐在梦里能看见自己,她自己就像一个过客,见过了这个人,又看见那个人,他们每个人都笑着望她,笑着与她告别。
因而梦里她的眼泪盈满了眼眶。
那些人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她在这短短的不足四年的时间里,竟有过这么多的过客了啊。
而那些从前的过客,全都入了梦,也全都释了怀。
她在梦里四处飘荡,不知归处,因而也就继续往前走去。
看见一座山,山头覆着皑皑的雪,山里有高宅,宅前有庭院,院中有个小公子。
一个三岁的小公子,正蹲在地上玩雪球。
阿磐被那孩子吸引过去,鬼使神差地就进了庭院,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小公子闻言抬起头来望她,笑眯眯地叫了一声,“母亲。”
阿磐讶然,怔怔地打量着他,皙白的脸蛋上有好几块浅浅的淤青,袍子薄薄的,穿得也不多。
隐隐有些熟悉,却定然不曾见过。
阿磐问他,“你叫我母亲?可我没有见过你呀!”
小公子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小棉靴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浅浅的脚印,他很确信,没有什么犹疑,“你是母亲。”
阿磐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子摇头,“我没有名字。”
他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雪里,并没有跑过来伸手求一个暖和的拥抱。
阿磐眼眶一酸,忽而就知道了他是谁。
那双眉眼不是很熟悉吗?
原本在怀王三年冬,她也曾有过一个不曾面世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在怀王四年的正月被灌下了碎骨子,从此再也没有了。
这是。
这是谢砚的哥哥啊。
是碎骨子使他身上淤青斑斑,不能消除。
从不曾见过的孩子,而今竟在梦里相见。
阿磐跪在雪里,紧紧抱住了那个小小的孩子,他的小脸冰凉凉的,一双小手沾着雪,小手也冰凉凉的。
如波涛般的悲伤顷刻间就席卷了过来,阿磐泪如雨下,“你好吗?我的孩子。”
第470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公子摇头,“不好,我冷,肚肚也饿。”
是啊,这里可真冷啊。
高宅被厚厚的雪覆着,地上积雪也盈了三尺有余,上山的路几乎被冰封住了,这冰天雪地的,他一身薄薄的衣袍,怎么会不冷呢?
梦里什么都有,古人的话当真不错。
入梦的时候不过是九月,还不到披裹大氅的时候,她心里念着大氅衣裳,念着谢砚素日吃的蛋蛋、肉饼和羊奶,竟果真都有了。
因而赶紧解下大氅给孩子裹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捂住那张冻得惨白的小脸和红通通的耳朵,轻轻搓着,暖着,“快吃吧,吃的饱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