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走,崔若愚也就不坚持了,左右不过是个一岁半的孩子,听见什么也并不打紧。
赵媪见状,也就抱着挽儿和谢密退出去了。
殿门一关,阿磐便问了起来,“崔先生入夜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那老者开门见山,“今日秦国送了国礼来。”
阿磐点头,“我知道。”
那老者又问,“夫人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阿磐摇头,“不知。”
老者捋着白须笑了一声,“秦国送了国礼来,愿与大王皆为秦晋之好,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哦,秦晋之好。
自百多年前,秦晋两国便开始了强强联合,世代联姻。
单是史书记载的联姻便有三回。
第一回秦穆公娶了晋献公之女穆姬,约定穆姬之子为秦国国君康公。
第二回晋怀公娶了秦穆公之女,彼此签订盟约互不进犯。
第三回晋文公又娶了秦穆公之女,两国强强联合,是史书与列国都承认的佳话。
只是秦穆公薨后,秦晋之好也就到头了,再也没有了。
自春秋开始,礼崩乐坏,列国之间联姻实在不是什么奇事。
便是先前就没有了吗?
有啊。
早在尧帝禅让时,为保住家族未来,尧帝便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与女英嫁给了舜帝,这便是最早的政治联姻了。
阿磐原先以为谢玄不必有这样的困扰,只想着要防备赵南平,没想到,这样的困扰这么快就到了跟前。
来得仓促。
来得劈头盖脸。
因了毫无防备,怔怔地有些招架不住。
难怪,难怪白日曾见秦国的永嘉公主扮成男子模样进了建章宫,大抵便是在联姻前先来晋宫相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夫婿了。
一时间心中郁郁累累,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谢砚是听不懂的,他自顾自玩自己的。
扒拉着案上的竹简,那竹简他的父亲曾在上面写下军国大计,他不认得几个字,便扒拉来扒拉去,卷起来,推开,复又卷起,复又推开。
那老者又道,“夫人身份特殊,若是就这么做了王后,难免要引得众人不服,于晋国也并没有任何益处。倒不如让贤,使得秦晋联姻,强强联合,于晋国大大有助益啊!”
真叫人如遭雷击啊。
可她记得赵媪的话,不要去管旁人说什么,要看大王做什么。
旁人说上百句,不如大王说上一句。
因而定了定神,问那老者,“崔先生来,大王可知道?”
那老者冷笑了一声,“大王知道与不知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阿磐眉头不展,她问,“那什么才重要呢?”
那老者说着话,垂头抓住了谢砚的小腰带,肃色道,“重要的是,夫人自己得懂事。”
把谢砚抓得咯咯笑,“阿翁,阿翁..........”
阿磐最恶谢砚被人挟持、扼制,一双秀眉深深蹙着,命道,“阿砚,来母亲这里。”
谢砚听母亲的话,母亲叫他过来,他笑眯眯地就越过竹简爬了过来,“嘻嘻,母亲,来咯!来咯!”
那老者并不拦,也就松开了手。
把孩子抱在怀里,阿磐沉声道,“您说的‘懂事’,我有些不明白。崔先生,这里没有旁人,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崔若愚捋须大笑起来,“好,好,老夫送夫人两条路。”
第392章 中山夫人
阿磐抱着谢砚,静等着老者给出的两条路。
两条不会怎么好的路。
老者道,“老夫原先想,夫人既放不下二公子,何不就此带二公子离开?”
你听,原先只是要送谢密走,如今连她也是不能留了。
外头起了风,这夜又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的不算大,可把人的心头浇得冰凉。
老者还在继续说话,“夫人若愿走,老夫便赠与夫人马车与盘缠,送夫人远去,寻个大王再找不到的地方,若是念着故地,便送你回灵寿,终归能安稳度过余生,是条好出路,不知夫人有什么高见?”
案上的烛火微微摇晃,晃得人心神不宁。
阿磐怃然,“老先生既有此意,又何必把‘夫人’二字挂在嘴边。”
崔若愚笑道,“一个称呼罢了,就像叫什么美人,将军一样,没什么分别。”
崔若愚从来也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东壁夫人看。
也许有过片刻,也曾把她当过夫人吧,但如今,晋阳的形势被搅弄得风云诡谲,那偶尔才有的片刻,终究也没有了。
他们一心想要匡复晋国,辅佐晋君,不允许有任何的拦路石。
他们不愿看到费尽千难万险才有的大晋,再似夏桀帝辛一样,毁于妺喜与妲己之手。
晋国有这样的忠臣在,可保得几十年,上百年,唉,可至少保得百年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