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媪果然是有一张巧嘴,黑的也能叫她说成白的。想那坊间的媒婆,大抵也都是一样的路数。
她有这样的口才,干什么事不能成呢?
也许吧。
只是这把刀已经两头扎透了。
扎进了谢玄心里,也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谁知道刀那头的人,如今在想什么呢?
谢砚拱在赵媪的怀里,可怜巴巴地说话,“阿嬷,肚肚饿。”
唉,折腾了这么久,孩子们是该饿了。
赵媪连忙应声,“阿嬷就去给大公子做羹汤去。”
阿磐下意识地垂眸去瞧谢密,平素里哥哥要什么,他也必定要跟上一句,可眼下却只是呆呆的,一动也不动。
真叫人担心。
阿磐轻抚着谢密的脑袋,轻声说道,“嬷嬷,带阿砚回偏殿吧,再去看着挽儿,你不在她身边,我很担心,总怕要出事。”
赵媪应了,这便起身,“嬷嬷去去就回。”
阿磐摇头,“就在偏殿里吧,不要再来了。”
赵媪迟疑着,“为什么呢?”
阿磐笑着回她,“这里只怕是要围起来软禁了。”
自古不就是这样吗,好的时候是权力之巅。
坏的时候,随便圈起一处,便就成了禁锢人的囹圄。
殿外的人没有进殿拿人,她却不愿再使人为难,平白再给人添了麻烦。
赵媪一呆,好一会儿才问,“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呢?”
阿磐眼里湿漉漉的,“我不走,就在这里。”
赵媪叹气,愁眉不展,“若是王父还像从前一样,不回来了呢?”
像去岁一样,一走就是数月,走了就不回来了。
阿磐笑,“不回来,我就等他。”
赵媪不放心,还是要问,“要是等不来,他去了赵国女人那里呢?”
赵国女人聪明会示弱,又讨人喜欢,去岁便趁着谢玄离开跟去了魏国大营,说是负荆入帐,要去劝降赵王。
这样的人要拿下一个被伤得千疮百孔的人,易如拾芥,没有什么难。
单是这么一想,便叫人心中酸涩了,却没有什么旁的答案,却也只有一句,“那也会等他。”
第368章 “嫂嫂,恕罪”
会等。
不管等来的是什么,是不是瓶坠簪折,雨歇云收,都会等。
赵媪怔着,怀里抱着谢砚,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片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应和了一句,“好,不管你干什么,做什么决定,嬷嬷总会陪着你就是了。只是,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是失了势,嬷嬷只怕.........也成不了什么事啊!”
有的人以死明志,有的人活着作陪。
死实在简单,活着却极难,因而困厄中的扶持人间难得,还需要做什么,有这样的一句话也就足够了。
阿磐心中感激,冲赵媪笑起,“嬷嬷能照看好两个孩子,就已是不世之功,将来阿砚若有出息,叫他给阿嬷铸钟鼎,刻碑碣。”
建金石之功,铸成礼器,传不绝之世,得是多大的功劳才能有此礼遇与殊荣啊。
(商周时期,青铜器作为祭祀礼器,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拥有,刻于青铜器上的铭文,大多用来记载重要的历史事件,或纪念重要人物,铭文字数有多有少,但结尾处,有八字吉语最为常见,即子子孙孙,永宝用之。寄予了青铜器的主人期盼后代子孙无灾无难,能够永远享受贵族地位,将家族的荣光世代相传的美好寓意)
虽不知这样的一日到底会不会有,也许永远都没有,也许果真有了,但那时候人已经没了。
可这是暗夜中的希望,人有了希望,也就活得有劲有盼头了。
赵媪听得热泪盈眶,仿佛那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贵族礼器果真已经有了,子子孙孙,永宝用之,老妇人笑着点头,“那我赵良玉可真要流芳千古了。”
言罢,再不多说什么,抱着谢砚也就转身走了。
大明台正殿的门开开合合,人来来往往,这一夜也不知开合了到底几回。
人都走了,这偌大的殿宇就愈发地显得岑寂,空荡,昨日此处尚一室生春,是夜却冷冷清清,愁云惨雾。
一颗心也就没有个着落,飘着,悬着,无所依归,唯有怀中那个浑身惊颤的孩子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
这个孩子,当真可怜。
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得到几分怜爱,也并没有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却不知哪一日就要身亡命殒了。
阿磐哄着他,轻声地与他说话,“阿密啊,阿密,不怕,母亲在这里,母亲守着你,不怕..........”
但孩子没有回应,除了惊颤,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怜见儿的,小小的人儿一双眼睛哭得红红肿肿的,只偎在她怀里紧紧地抓着,好似从哭完后便开始呆呆怔怔的,没怎么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