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媪一怔,“可不开奶,以后......以后女公子都吃不得母亲了.......”
然那人意决,赵媪又能说什么,因此不再多言,也就应了。
谢玄说什么,阿磐也没有不应的。
依她如今这幅模样,的的确确是再没有精神去喂养孩子了。
是谢玄心疼她,她便受了谢玄的好。
只是可怜了谢挽,到底是比不得她的哥哥了。
她的哥哥出生便吃到了母亲,一吃就是八个月,因而与母亲十分亲近,素日里也总十分依赖。
那人望着襁褓里的孩子,压着一声叹,“再去寻几个奶娘,挽儿身子虚,要得力的轮流伺候。”
赵媪赶紧应了。
有人已经疾步出去召乳娘来,这空当,稳婆们前前后后地收拾着屋子。
把那一盆盆的血水全都端出去倒了,又把带了血的衾被和茵褥收起来,全都换上了干净的。
炉子烧得旺旺的,又在远处开了一小处窗口透气,木地板拖得不见一点污血,内室差不多了,这便躬身告退,要去埋下胞衣了。
阿磐抬眼打量,这内室里认得的稳婆不过只有李婆子一人,似那刘婆子早不知哪里去了,贾婆子也不知到底是回来还是没有。
其余的稳婆还有两个,都不曾见过,大抵是就在这上党郡中连夜寻了过来。
乳娘一来,谢玄才出门。
乳娘喂了奶,小小的谢挽由厚厚的襁褓裹着,裹得像个小粽子,就在她一旁紧紧地挨着。
阿磐轻轻抚着这个历经了生死的孩子,那香软香软的小身子,真叫人怜爱啊。
雨早就停了,还能听见雨水沿着瓦当一滴滴地往下落,室内烛火摇曳,眼看着天光也就要亮了。
阿磐早已筋疲力尽,气力全无,一双眼睛闭着,就要睡过去了。
依稀听见廊下有人问话,“子期,你适才说的‘血崩’,可还会有?”
被叫做子期的人回道,“主君宽心,扎了针,封了穴道,就不会再有事了。”
那人应了一声,又朝着院中候着的将军命道,“那几个婆子看牢了,命人连夜赶去大梁查她们的底细,查出结果前,一步也不得离开。”
廊下的将军们也连忙应了,“主君放心,已经关起来了。时刻看着,谁也跑不了。”
阿磐心头一松,她在朦胧中想,似谢玄这样运筹帷幄的人,他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蹊跷呢?
他自然能。
因而轻轻舒了一口气,在赵媪的安抚下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得可真久啊。
偶尔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了,但赵媪还在一旁。
她便问起赵媪来,“孩子们还好吗?”
赵媪低着头给谢挽换尿布,却眉眼闪烁,一时没有答话。
好一会儿才道,“都好呢,夫人好好养身子,一点儿也不要担心。”
没事好啊,阿磐又问,“阿砚和阿密呢?我想看看他们。”
赵媪这才低声叹气,“王父不许,王父动了怒,知道是二公子干的,差点把二公子.......”
阿磐心头一凛,“把二公子.......怎么了?”
赵媪愈发低声,不敢大声说话,“差点儿把二公子摔死.......虽被劝了下来,但到底不许他来见你了。”
阿磐怃然,一时无话,只道,“那么小的孩子,他能懂什么呢?嬷嬷多劝劝他,不要与个孩子置气。”
赵媪叹气,“劝啦,都劝啦。”
阿磐又问,“阿砚见过妹妹了吗?”
赵媪这才笑了起来,“见过啦,见过啦!大公子喜欢妹妹,喜欢得紧呢!”
唉,那就好啊。
谢砚是个好孩子,他怎么会不喜欢妹妹呢。
她在上党郡安心地养着身子,也安心地照看孩子,外头的形势却一天一个样儿。
听说仗就要打完了。
可谢玄还没有机会前往晋阳,去看一眼那损毁的赵氏宗庙。
阿磐知道谢玄的大志,也知道他深埋他心中的恨。
魏武卒占了晋阳,把赵人赶去北地放羊,这时候,王父谢玄就该负手立在赵宫大殿高高的石阶上,该立在晋阳城外那高高的山上,俯瞰晋阳那巍峨的宫墙。
俯瞰赵氏宗庙那滔天的大火,那冲天而起的浓烟,就该放眼去看那大好的河山,去看那从前就属于晋国的广袤疆土。
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是少之又少的。
崔老先生很急,他是晋国旧臣,他有多渴望回到晋国故地,亲自看一眼,也亲自去祭拜晋国的祖先和崔氏的陵园。
他与谢玄一样渴望。
不,他比谢玄还要渴望。
他和周褚人带着魏武卒一起翻太行,这一翻就是数年,如今总算破了太行,竟就随着他们的主君一起在赵国的上党郡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