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有片刻拖磨,也再走不了了,忍着腹痛翻身下马去,拼尽力气握住长剑往马腹上狠狠地拍,迫得马长长地嘶叫一声,仓皇地往一头奔窜。
依稀听见林子里有人喊道,“马在那头叫!”
“快!”
“快追!”
马往一头奔窜,引开追兵,她便往提起裙袍另一头奔逃。
踩上了栗蓬,扎了脚,乱荆条勾破了袍角,只顾得没命地跑。
跑得一头冷汗,一双腿又沉又重,却又似浮在了半空,使不上什么力气。
远远地又听见追兵返回来找,马蹄声踏得山谷咚咚作响。
似要掀天揭地,引得鸟兽惊散,也骇得人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那“阿磐”二字在山谷里一声声地回响,响一声就令心头惊颤一下。
真怕听见这两个字呐。
似催命的黄符,似火上浇油。
逼命催迫,逼得她无处可逃。
就在这惊惧不安中一脚踩滑了落叶,踩滑了落叶便往山下摔去。
死死地咬住牙关,慌乱中抓住了一块扎在崖边的树根,摔也不敢喊出一声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惊雷乍起,是追兵已驱马奔至了头顶,马蹄踩下来的泥块沿着山崖滚下来,甚至能砸她一身。
那也不敢出声。
不敢。
敛气屏息,一双手死死地抓住树根,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
马声嘶鸣,上头的人在说话。
一人禀道,“主君,此处不会有人,没有马也跑不远,必是去哪里躲了起来!”
被叫做主君的人默了片刻,片刻后叹了一声,“去,掀了这太行,也得把人找出来。”
其余人领了命,先后驱马四下奔去了,唯有那假谢玄还逗留在上头,久久都不曾走开。
马蹄踩着崖边,把枯叶和泥土一起踩了下来,哗啦啦落了她一头。
阿磐闭着双眸,整个身子都悬在树根上,全靠一双手强撑,不知上头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便只有死死撑着,苦苦熬着。
她想,阿磐,再坚持一会儿吧,为了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孩子。
你若就此被掳去了赵国,没了母亲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没了母亲的孩子,就不会有人待他好。
因而也就忍着。
这日光虽晒得人眩晕,却没什么温度,奔了一身的薄汗,很快被秋风吹了个透,吹得人发冷,发抖。
她心里祈求着,快走吧,快走吧,给她留一分力气,留一分力气好活下去。
又惊又惧又绝望,眼泪吧嗒吧嗒地流。
那血淋淋的手抖颤着,手心的血口子火辣辣的疼,几乎要抓不住,也几乎就要松开了,才听得上头的人怅怅叹了一声,须臾掉转马头,总算是打马走了。
可到底自己也撑不住了。
罢了,罢了。
手一松,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去,也不知要坠到哪里。
也许要坠上十余丈,也许要坠上个几十丈,最后摔在一堆乱石之中,摔得骨折筋断,摔成一滩烂泥。
那也都罢了,生死由命,全凭了天意。
干透的落叶与黄色的泥沙一起扑着,呛着,与她一同在这陡峭的坡上往下坠着,摔着,滚着。
摔得脑中昏沉,撞得耳畔轰鸣,那一块块裸露的砾石好似全都硌进了皮肉肌骨里。
她知道这时候最该护住脑袋,可也不知怎么,本能地就护住了肚子。
那里抽疼。
疼得她一身的冷汗。
第271章 “阿磐,是我啊。”
她想,就要死了吗?
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干干净净地死去,总好过在这烂泥里挣扎。
只可惜了她的阿砚,可还会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长大啊?
因而不能死啊。
额间一疼,不知撞上了什么,眼前一黑,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到了崖底,还是依旧在那陡坡上滚着,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低矮的谷底,人已经趴在谷底起不来了,周身都在疼,因此也分不出到底是哪里在疼。
真该感谢这一坡厚厚的落叶,若是没有这一坡的落叶,这时候大抵已经死了。
谷底岑寂,只有鸟兽和溪流的声响,追兵还没有来,但他们到底会来。
听见了溪流,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吃过干粮喝过水了,口干舌燥,火烧火燎的,几乎要冒出烟来。
好在溪流不远,不过四五步的距离。
挣扎着爬起身来往溪流去,捧起水来便喝,却看见了自己的一双手。
袍袖已经磨得不像样子了,散落的栗蓬往身上扎了许多尖利的小刺,刺得一双手臂血肉模糊。
难怪那么疼,到处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