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鼓荡,他说,“我抱抱你。”
极少有人说这样的话。
不,从来也没有人说过。
没有人说,阿磐,我抱抱你。
她心里酸甜苦辣,有千万种的滋味。
眼前朝她张开双臂的人,要是谢玄,那该多好啊。
可惜不是啊。
阿磐怔然含泪,透过那一片高大的板栗树,仰头去望天光,那高高的山巅金光刺目,怎么,怎么就天旋地转起来了呢?
天旋地转,与这世道一样要乾坤颠倒。
罢了,罢了,就与这天地一同颠倒吧。
这颠倒使她双目模糊,使她耳畔轰鸣,她于这颠倒之中看见谢玄惶然朝她奔来。
她在恍惚中想,谢玄怎么会来呢?
不是,不是他,是萧延年。
隐约听见那人说,“阿磐,我等你便是。”
眼前一黑,连那张十分熟悉的脸也看不清楚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好似栽倒在那人怀里,抑或就摔在那厚厚的板栗叶上。
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好啊,不知道就不必再应那人“生与不生”的问题了。
她但愿就这么昏睡着,一睡就睡到生命的尽头,再也不必醒来。
可依旧还是要醒。
醒了还在那座山洞里,萧延年竟还没有动身。
醒了也恹恹地没有什么精神,整个人似被抽干了力气,一动也不愿动,那周身所有的力气与素日里的精气神,仿佛都随着谢砚一起走了。
那人并不催她,好似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就那么等着,好几日过去,也没有再动过强取豪夺的心思了。
一日三餐照旧有人打猎,捕鱼,煮粥,烤上鸡鸭。
日子也一天天地冷了下来,山洞里的篝火烧得熊熊的,经夜也不息。
有一回阿磐问,“先生怎么还不走?”
那人说,“等你好一些,好一些我们骑马走。”
哦,是了,他们已经没有马车了。
唯一的马车已经载着赵媪和两个孩子回魏国了。
那辆马车如今又走到哪里了呢?
可出了山坳?
可过了边关?
可去了魏营?
马车里的人,可还都活着吗?
阿磐一天天地数着日子,醒来之后大约又是四五日过去了,粮袋就要空了,再没有粟米可用来煮粥。
萧延年的人一次次催促启程,说再不走,只怕魏人就要杀过来了。
也许吧,谁知道呢?
这山谷里长满了野生的栗树,也长满了杂草,铺满了落叶,不是熟识此处的人,分不出个东南西北,也很难寻出一条能走的路来。
萧延年怎么不知道呢,他如今跟着的不过四人了,再不能拖下去,一行人这才收拾行装要走了。
第265章 我待你好吗?
休整了这数日,阿磐已然养足了精神。
终究要走一步看一步,这山重水复的,看起来没个尽头,但也许走着走着就有了路呢。
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就这么被打垮的。
拖不了,那就先走。
萧延年与她同乘一骑,那四人亦是一人一马。
这一道仔细观察着沿途的路,哪里有溪流,哪里有可以用来作记号的石头,哪里横着倒下的黑枝桠,哪里长着奇怪的香草,全都记着,一一记在心里。
走了数日,还是没有翻出这一片延绵不见尽头的山。
阿磐心想,不行啊,不能再往前走了。
去的时候不好走,逃的时候不也一样难走吗?
再走下去,来时的路就要记不清了。
因而佯作身子不适,萧延年人不错,她不适,他们也就不走了。
此处深山野岭,没有什么医官,那人身边的狗腿子大抵是仓促培养出来的门徒,也并不懂得半点儿医理,故此就先在这深山老林里又休整了一段日子。
等到那板栗一颗颗地从栗树蓬里爆出来,爆出来后,又吧嗒吧嗒地砸到地上来,就知道板栗熟了。
这时候,也就到了九月底了。
估算着赵媪和两个孩子大抵已经到了魏国。
不等了,该行动了。
这一日日暖风和。
那四人中,有两人砍柴抓鱼,另两人俱在山洞外头守着。
山洞里就只余下她与萧延年了,火堆成日地烧着,烤得人懒洋洋的。
阿磐兴致好,笑着与那人说话,“先生,板栗熟了。”
她笑,那人也笑,“是,有一次那小东西砸到我身上了,全都是刺。”
他说的是栗蓬。
阿磐笑吟吟的,“我小时候在山里长大,每到九月底,总会和姐姐一起去山里捡许多板栗。先生生在宫中,从前吃过板栗吗?”
那人笑,“不曾吃过。”
阿磐也笑,火光映得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我们会生起炉子,把炉子烧得旺旺的,就在炉子上烤,把板栗烤得香香的。要不就把板栗磨碎,和进粟米面里,做许多板栗饭,或煮上一釜板栗粥,吃起来很甜。有时候父亲若买了鸡,我们还会把板栗剥开去皮,炖鸡的时候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