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不懂。
知道人总会变,但不知道会变得面目全非,判若两人啊。
一手把谢砚抱紧在怀,跽坐而起,一巴掌朝云姜扇了过去。
七弦戛然而止。
云姜惨叫一声。
惨叫一声,登时被扇倒在一旁,原先挂在嘴角的笑顿时僵住,僵住的地方很快就淌出了血来。
那半张脸呢,那挨了巴掌的半张脸颊片刻的工夫就鼓了起来。
是,她扇得极重。
打完好一会儿,那只手还在发麻,还在袖中不住地发着抖。
她的扳指和玉璧被摔在了一旁,赵媪连忙捡了起来,幸而那是一层厚厚的地毯,才使它们免于被摔得七零八碎。
云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歪着身子起不来身,睁大一双杏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你打我......你打我?”
是,打了。
打得就是她。
云姜不是肯吃亏的性子,可这时候,就似中了邪一样,只瞪着眼睛咕噜着眼泪,喃喃问道,“小妹......你怎敢打我?”
阿磐抱着孩子起了身,跪坐久了,腿脚有些发了麻。
发了麻也挺直地立着,开口也清冷冷的,“姐姐,你不嫌丢人吗?”
云姜怔忪地瘫着,捂着火辣辣的脸,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你怎么对得起我父亲母亲!”
南平公主与宜公主偎在一起瑟瑟不敢说话,西宫太后扼腕叹道,“都是自家人,何苦闹成这个样子啊。”
阿磐转身朝西宫太后施了礼,“娘娘,没有人天生高贵,也没有人生来就该被踩在脚下。妾失礼,先告退了。”
西太后哀伤叹气,“罢了,终归是东壁的家事,吾一个外人,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吾原是有意要请你们来陪吾说些闺中的闲话,好排遣心里的孤苦.......唉,如今,全是吾的不是了。”
阿磐微微屈身再施了一礼,不再与殿中诸人说话,抱着孩子,带着赵媪,这就要走了。
忽而殿外响起了宫人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宫人进了殿禀道,“娘娘,王父回来了。”
在这细细碎碎的声响后头,是她熟悉的脚步声。
熟悉的沉稳,却又带了几分的急促。
是她的大人。
也不,过去是她的大人。
如今。
如今是“她们”的大人了。
第230章 卸了她
正想着,那人已抬步进了殿门。
步子顿下的时候,长长的古玉组配在腿畔翩翩一荡,荡出来风流旖旎的模样。
唉,你瞧啊。
这偌大的宫殿富丽堂皇,金光灿灿,然而当那人进得殿中时候,那逆着光的身影还看不真切,然他就那么立着,只需那么长身玉立,似青松挺拔,就叫这周遭蓦然一暗,那些璀璨的烛火金光全都失了颜色。
谁还看得见跟在他身后的谢氏兄弟与司马敦呢?
殿内的女子千娇百媚,尽态极妍,上至西宫太后,下至侍立宫娥,谁又不因那一株瑶林琼树惊艳了眸子,恍惚了神思呢?
阿磐定定地垂着眸子,不去看他。
因了他来,殿内静了许久,许久之后又掀风鼓浪,这便躁动了起来。
先是赵媪得地利之便,上前一步低声在谢玄身边禀,“云姑娘推搡大公子,要抢夫人的扳指,生拉硬拽,把夫人的颈子都拽出血了。”
那人漆黑的眼瞳如化不开的浓墨,只是负手立着,薄唇抿着,没有说话。
赵媪声低,又靠近殿门,适才禀来的话,殿内诸人大抵是听不见的。
很快便是云姜顶着半张红肿的脸从地上爬起,爬起来便踉跄扑到谢玄身前,抽抽搭搭地哭,“大人......大人要为阿姜做主啊.......”
阿磐怃然,垂眸看着陌生的云姜,却不知再该与她说什么。
体谅的话说了许多,劝诫的话也说了许多,然不管说多少,也依然离心离德。
怀里的谢砚倒竖眉头,挥着拳头向他的父亲告状,“坏!坏!坏人!”
赵媪什么都教,正如她教司马敦一样,教谢砚懂事,也教会了谢砚告状。
这不是什么坏事。
懂道理辨是非,是家主最起码的品性。
她看见那人捏着谢砚的小脸,温声问他,“阿砚,谁欺负你母亲了?”
谢砚指着云姜,眉头竖得愈发厉害,“打!打!”
打。
打云姜。
云姜惶然一怔,片刻反应过来,板起脸来斥道,“小孩子知道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呢,才七个月就会诬陷人了!长大了可还了得?”
阿磐的手蓦地攥紧,攥紧了袍袖,也攥紧了谢砚的小袍。
适才那打了云姜的手还兀自微颤,若不是那人就在一旁,她定要伸出手来,狠狠地再扇上一巴掌。
千般万般她都忍了,但云姜万万不该往谢砚身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