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着心,不给他喂奶,不教他说话,连名字都不给他起......”
她怔怔地出着神,“小妹啊,姐姐能有什么办法啊!大人那样的人,身居高位惯了,他看见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也许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若看见一个瘦小可怜的儿子,他到底不会忍心赶我们母子走的......”
“他会知道,他的儿子到底得留在自己身边,得由他亲自教养。若流落出去,是没有人会疼的。”
原来不是云姜心狠,是她早就做好了飞蛾扑火,宁死也要拼一把的准备。
她说得真对啊。
她对谢玄竟这样了解。
阿磐问她,“姐姐,你告诉我,那果真是大人的孩子吗?”
七月的雨哗然鸣响,云姜正色望她,“不是大人的,又会是谁的呢?”
是啊。
不是大人的,又会是谁的。
云姜神情真切,不是诓她。
阿磐也定定地出神,若不是,她的大人早在昨日拦下车驾的时候就该痛斥一番了。
云姜还在一旁怃然说话,“小妹,姐姐没有地方去。”
“东壁那么多的地方,你仗着大人偏宠,想住哪里住哪里,想占多少占多少,但章德楼,姐姐住习惯了,死也要死在这里。”
嘴巴一扁,又要哭起来,“你要是非得撵姐姐走,姐姐就死给你看!”
阿磐怔然,“姐姐还是与从前一样。”
“哪样?”
“不管是谁的东西,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
云姜摇头笑叹,“错了。”
阿磐不问她哪里错了,她与萧延年一样有本事,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麋鹿说成骠马,没理也能搅出三分来。
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因而不问。
她愿说就说,她且一听。不愿说就闷在心里,闷死她算完。
因而自顾自地拂袖,斟茶,小酌。
云姜果然憋不住,她絮絮叨叨的,从头开始说起。
“从前都是我自己家的,我拿什么不是理所应当?小妹啊,你来云家时不过三岁,空着手来,什么都没有。我父亲母亲给你的,原本也都是我自己家的东西,要回来也是云家的,不是你的。”
“小妹,生恩不如养恩大,你在云家吃的,穿的,用的,那都不算什么。中山和魏国一打就是好几年,人都快死完了,若不是云家庇护,你一个孤女,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她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
一个孤女,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多难啊。
她还说,“你若忘恩负义,就连人都不配做了!”
阿磐抬眉问她,“那,我的玉璧呢?”
她空着手来,不知父母亲送她去云家的时候,可带过什么东西。
也许送了供养她的金银财帛,也许走时仓促,什么也都来不及。
然唯有一样。
她的玉璧。
原本圆润的一块,从中间断开,一断两半。
若不是因了这玉璧,她与她的大人又怎么会有这后来的百转千折。
云姜皱着眉,“一块玉璧,有什么好的?如今大人待我好,何尝是因了那块玉璧?”
说着话,她从颈间一掏,掏出玉璧来,旋即就塞进了阿磐手心,“你想要,还你!”
那玉璧沾着云姜的体温,被焐得热乎乎的。
罢了,终究是还回来了。
那玉璧紧紧握在掌心,她还想着,不知道这两块玉璧合起来如今是什么模样。
许多年都不曾合在一起,她也早就忘记玉璧最初的模样了。
云姜道,“我欠你的,清了!剩下的,都是你欠我的!因而姐姐与你要什么,也都是应当的,你得还我!”
云姜总是有理,与萧延年一样。
原本最无理可循的,如今倒显得旁人理亏了。
她就似个三岁顽童,此刻还不依不饶的,“还有,今天的事,你若告诉大人,最好不要牵扯到姐姐。”
阿磐眉头蹙着,“没有你指使,家宰敢做这样的事?大人多谋善断,你岂瞒得过他的眼睛。”
云姜鼓着眼泪,“大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就要你应!”
罢了。
看在从前的份上。
可从前的情意,又能消磨多久呢?
不知道。
第216章 娥皇女英,有什么不好?
雨已经小了许多。
炉子里的兽金炭仍旧荜拨地烧,在空中爆出忽闪闪的火星子。
玉璧从云姜颈间掏出后,很快就凉了下来。
而如今在她手心攥着,又很快地暖和了过来。
阿磐兀自轻叹,“那年冬天,我们在雪里逃亡,记得我跑丢了鞋子,一双脚都要冻掉了,真冷啊。”
“那时候,多想有一间不透风不淋雪的屋子,我们姊妹像现在一样围坐在炉子一旁,有毯子裹着,也把肚子填得饱饱的。那时候,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敢奢求,只想着暖和一些,再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