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抚着她的青丝,在那雨声里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道,“梦见四处找你,梦见你,死了。”
你瞧,他也仍旧被那十个月彻夜魇着,不能安枕。
听了这样的话,眼泪就在眸中团团打着转儿,垂着眼帘,将眸里的一眶水遮住,然而那水却似洪流一般,仍旧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阿磐做得不好,一次次惹大人伤心,大人全都闷在心里,怎么从来都不肯责怪一声啊?”
他该怪她,斥她,该好好地与她对峙一场,有什么便说什么,便斥什么,万不该把什么都压在心头啊。
可那人揽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总做不好,总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是啊,正是因了都是彼此的唯一一人,正是因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才一步步错过了这么久,也彼此折磨了这么久。
抹了眼泪,可眼泪又冒了出来,兀自叹了一声,告诉那人她所看见的,“大人有白发了。”
那人笑叹,“人总会老的。”
他愈是不以为意,她愈是心疼不已。
那芝兰玉树的人天生俊美无俦,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好颜色,他竟肯说一个“老”字。
“大人二十有七,是最好的年纪。也记得初见大人的时候,大人的头发也是极美的。”
那人一时无话,只道,“不哭。”
阿磐仰头望那人,那人眸光定定,漆黑的眸子半垂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阿磐轻声开口,“我想,与大人做个约定。”
他还是那么舒眉展眼地望她,“你说,我听。”
她心里酸酸的,“大人以后有什么话,不要藏在心里。”
那人应了,“好。”
她还说,“阿磐做得不好的地方,大人要说出来。什么都闷在心里,会把人闷坏的。”
大人话少,她知道,因而这是顶重要的事。
那人仍旧应了,他说,“好。”
阿磐披好衣袍要起身,与那人温柔说话,“阿磐为大人束发吧。”
那人依言起身,没有不应的,他说,“好。”
好。
为他正衣。
束发。
戴冠。
真不忍看那青丝之中夹着的华发啊,每一根皆是因她而生,因她而起啊。
小心翼翼,轻手轻脚。
她想,以后,再不离开大人。
再也不了。
这空当有人在外头低低禀过几回。
“主君,黄门侍郎进驿站了,向赵王奉送了十二毓大冠冕。”
“赵国三公也进驿站了,带了和约来拜见主君。”
“主君,赵王身边的侍郎来禀,说赵王走前,想再看一眼小公子。”
“说赵王喜欢那个孩子,要是能抱抱他自然好,若主君不愿,便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第196章 一场风花雪月
中山君喜欢谢砚,阿磐知道。
从怀胎十月就在一旁,一直陪着,一直到生。
命人无微不至地照料,给她做饺子,肉丸,热汤面,给她煮鸭蛋,煨鸡汤,炖牛肉。
谢砚生的时候是在正旦,她从除夕就开始疼,一疼就疼了大半夜。
他可是做过十五年君王的人啊,从来都高高在上,那时候竟都是他在一旁端茶送水。
因而是待阿砚好过,亦是待她好过。
她记得南国的冬天可真冷啊,屋里的炉子生得极旺,一天到晚地添满了松枝炭,也一天到晚的都有鸡鱼汤。
因而她的月子坐得也极好。
若不是后来一路北上到了赵国,萧延年和陆商一起抢了她的孩子,抢了就走,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冰天雪地里,她真把萧延年当成了乱世里的依靠。
因了是她的孩子,萧延年对阿砚从不曾苛待,送回来的时候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她不在跟前的时候也不曾受过什么磋磨。
大抵陆商对阿砚也是爱护的。
尤其,你瞧阿砚如今都不怕人。
不管是什么人,熟人也好,生人也罢,面善的也好,脸黑的也罢,他成日都笑眯眯的。
便是驿站围杀那夜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也照样该吃吃该睡睡,好似不过是做了一场短暂的噩梦,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若不是自小被人爱着,宠着,他必得睡时惊颤,常被噩梦缠身,见人就怕,要哭着闹着缩进墙角不可。
因而在这一点上,萧延年做的没什么可令人置喙的。
外头的雨声小了一些,廊下还在滴答着雨,能听见楼下车马躁动,谢砚的声音也就在门口了。
谢允还道,“黄门侍郎说,见不到谢小公子,赵王大抵是不肯上马车的。”
阿磐为谢玄正了衣冠,谢玄不答外面的话,她便也当没有听见。
关于中山君,她必不在谢玄跟前多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