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年(27)

作者:探花大人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个在最黑暗的时刻陪伴过她的孩子,原本已三个月,但如今已经没有了。

她望着那寸许天光,与她的孩子温声说话,“怀王四年了。”

怀王四年的正月,阿磐因了小产,难得有了一次将养的机会。

萧延年厌弃她,因而再不诓她,也并不见她。

连陆商也大发善心,许她卧榻休养了近一月,这一月都不曾来耳提面命。

至正月底传来消息,说魏国大良造正举国遍寻美人,春三月就要送往东壁伺候。

世人都传言魏王父纵情酒色,时常俾昼作夜,白日宣淫,因而有这样的事也并不稀奇。(俾昼作夜,即不分昼夜地寻欢作乐)

千机门一直在等的机会,来了。

萧延年座前的人显然比从前忙碌许多,至少范存孝和孟亚夫好一段时日都不曾见到人影了。

听说他俩正在为大良造选美人的事跟踪周旋,想必也要不动声色地疏通人脉,打点关系,甚至不得不启用先前就打进魏国的暗桩了。

细想也是,要寻一个与阿磐身形容貌相似又不被察觉的魏人,其中盘根错节,难如登天,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到半月,送她上路的马车就来了。

这是阿磐离开千机门前,最后一次见到萧延年。

被带到正堂时,是个漏夜。

记得那个漏夜没什么月光,远山黑压压的,压得人心头发慌,千机门的天也黑压压的,压得人提心吊胆。

萧延年正端坐于主座,虽还是从前那个看似儒雅病弱的年轻人,然而人在软席上一坐,那上位者不容忤逆的威严气势便兜头压了过来。

阿磐垂头行至案前,在那人面前伏地行了礼。

那人并不请她起身,只有一旁的侍者把案上的简牍推了过来。

她便跪在萧延年面前,仔细阅着那卷简牍,简牍上写了魏王父的一切信息。

谢玄。

年二十五。

无妻子姬妾。

性情暴戾,杀人如麻。

征伐诸国的督军,三十万魏武卒的统帅。

两年前策动兵变,扶幼主登位,被惠王拜为王父,掌魏国军政,势倾朝野,一家独大。

余者不详。

第20章 去,去赎你父亲的罪

还记得不久前萧延年在女闾的话,“轻易就乱了阵脚,你在东壁活不过一夜。”

似她这般出身低微,才学了些皮毛功夫就要去走刀口的人,这一路必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那穷凶极恶磨牙吮血的魏王父面前,到底又能活多久呢?

忽而脸上一凉,主座上那人冰凉的手持着一卷细帛隔着长案在她颊上轻划。

恍然听那人温和笑了一声,笑得意味不明,“不施粉黛,不藏心机,仍是个勾魂摄魄的美人儿。不必害怕,他会喜欢。”

阿磐定定地抬眸望他,胸口发闷,郁郁难忍。

这样的话从萧延年口中说出来,真叫人汗毛倒竖呀。

她攥着手里的简牍,心惊胆战地绷着身子,不敢避开那人的拨弄。

只听见主座上的人开了尊口,“赎了你父亲的罪,身契给你。你若争气,也可在东壁谋个姬妾,后半辈子总算能衣食无忧,做个体面的人。”

是,那人手中的细帛是她一进千机门就签字画押的身契。

心神一晃,阿磐呢喃问道,“在主人眼里,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体面的人呢?”

那细帛从她的脸颊滑下去,滑向了她的颈间,便就顿在了颈间。

那人连想个片刻都没有想,便回了她,“因中山生为中山死的人,有了罪便去赎罪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算是个体面的人。”

阿磐怔然点头,“阿磐会做个体面的人,只是......还想求主人一件事......”

那人放下了细帛,“说吧。”

阿磐迟疑着,低低地说话,“那块断玉,主人能不能留给阿磐?”

面前的人并没有生气,仍旧平和地与她讲着道理,“你得干干净净地去东壁,戴着这样的旧物,平白引起魏人猜忌。”

她垂着眉,没有什么支撑她,被责任、负罪和看不清的前路压得死死的,压得她抬不起头,也直不起腰来。

可还要再争一争,这争却也没有底气,“那是阿磐唯一的念想了。”

那人没有理会,只淡淡命了一句,“去罢,去赎你父亲的罪。”

眸光也并未看向她,不知到底是不是在与她说话。

阿磐垂着头没有动,她还想再问一问父亲的事。

她不明白啊,凭一截断玉就能定下父亲的罪过吗?

一旁的范存孝低声提醒,“师妹不要再问,拜别主人,便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阿磐心中恍然,因而咽泪吞声。

她想,是了,不要再问了,眼下并不是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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