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还偷偷摸摸地附耳,挤眉弄眼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魏王父听了,竟还颔首。
倒活像祖孙三代似的。
赵媪抱着阿砚偷偷回来的时候,阿磐幽幽道,“嬷嬷偷孩子。”
赵媪打着哈哈,没皮没脸地笑,“给父亲看孩子,哪能算偷呢?”
还说,“孩子呀,不能总养在母亲身边,尤其是小公子,更应养在父亲身边,否则呀,容易生出妇人之仁来。不信,不信你就瞧瞧我那个不争气的司马墩儿。”
这话被司马敦听见了,司马敦便在廊下低低地反驳,“母亲,儿挺好的。”
赵媪劈头盖脸地训,“好啥好,大人说话,别插嘴。”
司马敦好似都二十有一了,却是个敦厚的老实孩子,那么大个子的人,委屈巴巴的,再不说一句话。
赵媪避着人,悄悄地说话,“听嬷嬷的,得多让他们父子在一起,得知道,东壁还有一个呢!”
阿磐轻声道,“大人会弄哭他的。”
赵媪呲着牙笑,“不会不会,小公子喜欢着父亲呢,不信你瞧,他笑得多好听啊!”
赵媪话密,但说得有理。
十分有理。
这样的事也总有,每日都有。
阿砚啊,最初来时,还知道跟着母亲,后来赵媪天天偷孩子,阿砚便也成日地黏着父亲。
何况如今晋阳形势稳定,那人大多时候都不出门。
是,阿砚喜欢他的父亲。
也许喜欢父亲还要胜于自己的母亲。
你瞧,他首先跟赵媪学会了叫“父亲”。
寻常小孩儿大多都是一岁才咿呀学语,阿砚才六个月,竟就会说话了。
一睁开眼,就叫“父亲”。
他是个很爱动的孩子,一刻也闲不住,睁开眼就在榻上到处爬,奶声奶气地叫,“父亲!父亲!”
外室那人就似早都准备好了似的,阿砚一叫,立时就推门进来。
一进门就自觉坐在榻上,抱起她的孩子来。
亲亲,抱抱,举高高。
把阿砚愈发逗得咯咯笑。
他还要教阿砚念书,识字。
是,他如今鲜少出门,除了阿砚吃奶,大多时候都和阿砚腻在一起。
才六个月的小孩儿,哪里会识什么字,但一人爱教,一人爱听。
时间一长,阿磐的一颗心,也就软了下来。
那人好似把阿砚当成了个小挂件,干什么都随身带着。
底下人若来议事,亦是一样。
阿砚就在那人长案上爬,那人会笑着向众人介绍,“这是孤的长子。”
阿磐知道长子意味着什么。
来的人不管是谁,不管是将军,暗桩,那些亲魏的世家大族,见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也要毕恭毕敬,俯首弯腰,拱手尊一声,“小公子。”
小公子。
白日怎样都好,然一到睡觉,阿砚也要叫“父亲”。
阿磐不愿那人上榻,只许那人哄阿砚玩一小会儿,阿砚一睡,就把他轰出去。
可赵媪也不知怎么教的,把个好好的魏王父教得像个涎皮赖脸的市井之徒。
当时撵走了,夜半还要来。
阿磐每每夜半醒来,总瞧见那人就卧于一旁。
卧于一旁,单手支头,睁着凤目,也不睡觉。
有时候看她。
有时候扒拉阿砚那撮胎毛。
有时候闲得大半夜的要去捏阿砚那胖嘟嘟的小脸儿。
每每要把阿砚扒拉醒来。
阿砚也不哭,醒来就翻过身来,笑眯眯地与他闹。
见她醒来,那人会问,“要喝水吗?”
第185章 “你咬”
又提喝水的事。
那人心里嘀咕喝水的事大抵已经许久了。
她从前夜里半睡半醒时说起的话,似“萧延年,我渴了”,必也像一根刺一样,早就扎进了那人的心里。
听见一回,便扎一下。
听见无数回,便扎无数下。
直到把那人的心扎成个刺猬,扎得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一点儿的风浪。
可那又怎样呢?
她有什么办法?
从怀王三年的那个冬天开始,萧延年不就已横在她与谢玄中间了吗?
这根刺早就在这里。
如果说怀王四年不曾有过南国十月那一遭,那这根刺从来也扎不透她与魏王父。
扎不透魏王父,自然也扎不透她。
他们之间就似有一圈铜墙铁壁,这金城汤池,高壁深垒,牢固得坚不可摧。
可偏偏阴差阳错了十月,十月之后,谢玄的刺就已经扎进心里了。
愈是提起“喝水”,愈是把刺往彼此心里多扎上一寸。
提一回,扎一寸。
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终究是要把两个人都扎个稀巴烂,都捅得皮开肉破,体无完肤,最后不可收拾,再小隙沉舟。